过客留心_第1章

那一年，史劲三十岁。俗话说：三十而立。既然俗话这么说了，那必须得到重视。早上醒来，史劲要做的第一件事，自己动手扒拉扒拉，立得起来这才安心下床。

伟人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史劲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一个人，除了身体以外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个好身体，身外之物又有什么用呢？给你一座大房子，身体不行卧床不起，大房子有什么意义？给你一辆豪车，身体不行开都开不了，豪车有什么用？给你一个漂亮媳妇，身体不行……还搞个锤子！

所以，男人要雄起！

就在史劲为“雄起”而得意的时候，他的母亲上楼对他说：“你今年命犯桃花！”

史劲愣愣地看着母亲，心里想：“这种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怎么可能落在自己头上？自己“雄起”只是形而上，从没往下啊！我这么个不善言谈的人，哪里懂得讨女人的欢心呢？这太可笑了！”他摇摇头。

还没发生的事，让人怎么接受？史劲的母亲找到了方法，算卦。

这不属于迷信吗？算卦的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能去算的人，多半会信。

凡事，事出必有因。史劲二十多岁的时候在南方打工，有段时间突然失联了，家里联系不上他几乎乱作一团。特别是他母亲，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让老大赶紧订飞机票去南方找人！心里还是不安，情急之下，去了趟佟家沟。听说那沟里有个神婆，算卦很灵。作为一个组织里的人，她不应该信这个，但作为母亲，她愿意去试一试。

神婆算完说人没事，这几天就能有消息。史劲的母亲将信将疑地回了家。巧也巧了，两天过后，还没等老大动身，居然真的就联系上了。

从那以后，只要有点什么事，史劲的母亲总要去算一算。

这一次，史劲回队里上班，开春就要出野外。他母亲有点不放心，又去算了一下，居然算出这么个卦。在史劲看来，这还真是有点“八卦”的意思了！

出野外去的是大山沟里，一起去的都是大老爷们，哪来的什么女人呢？有狼的可能性比较大。

母亲还是劝他，成家立室的人这方面敏感，应该多加小心。史劲说自己看见女人绕着走，可以了吧？不然呢？还能因为怕这个就躲在家里不工作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女人来了……再说！

去年冬天，地质队接到一个比较大的工程，需要不少人手，雇人又雇不到那么多，而且雇人的费用越来越高。领导班子的几个头头脑脑坐在一起，烟熏火燎地研究了半天，打起了下岗职工的主意。最后队长拍板，让工程处负责招这些人回来上班。

接到通知的人，有愿意回去的，也有在外面混得好不愿回去的。愿意回去的人被告知下星期一去队里开会。

大队现在裁减得只剩下办公室一个部门，在市区一栋办公楼里租了一层做办公室。以前那么大的队部，丢在郊区长草。原来的车间、车库，变成了放钻机配件和杂物的仓库。

史劲和隔壁老龚都接到了开会通知，别看俩人就住隔壁，却不怎么熟悉，最多算脸熟。

大队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坐了将近二十人，熟悉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着。史劲在队里没上几天班，自然没什么熟人，独自坐在角落里。他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眼前这群老烟枪把房间弄得乌烟瘴气。有不抽烟的人实在受不了，随手把窗户打开。冷风贼溜溜地钻进来，怕冷的人赶紧把窗户关上。开窗的人就把关窗的人看一眼，说放放烟。关窗的人却说熏死比冻死强！

这时候办公室门开了，进来两位领导模样的人。那个脑袋上的毛像牛舔的胖子是陆队长，以前在勘探队里当钻工。勘探队的老人都知道这小子的“光荣历史”。一让他干活，他就闹肚子，钻进草窠半天不出来。现在居然混成了副队长，人模狗样地坐在前面讲话。大概的意思是，知道大家在外打拼不容易，队里一直记挂着大家，现在接了个大项目，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们，所以把大家召集回来，希望大家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干出个样子来，不辜负单位领导对各位的关心！

下面的人也确实不给面子，领导讲完话，一个鼓掌的都没有。史劲往四周看了看，把抬起的手放了下来，他可不想出什么洋相。

陆队长又敷衍了两句，找个借口拂袖而去。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副队长，虽然改不了满嘴粗言秽语的毛病，但那些在职员工看见他都要上赶着打招呼。可现在，“妈的，看看这帮乌合之众！一点规矩都没有！要不是这工程实在缺人……哼！”陆队长心里一百个不痛快。

副队长一走，工程处处长主持工作，气氛马上松垮下来。抽烟的又开始发圈了。有眼力见儿的端起暖瓶，给处长的茶杯里蓄水。水倒进杯里“咕噜咕噜”地响，像有人往马桶里撒尿。

“老汪，给我也倒一杯呗？”有人打趣地说。

“来来来，你把杯拿来，我给你倒！”老汪知道说话的人没杯，又不依不饶地说：“杯都没有！我给你倒裤裆里啊？！”

下面跟着就有人开始起哄：“倒倒倒！给他毛秃噜光！”

这些人要是闹开了，没完没了，处长赶紧出面制止。“行了行了！赶紧开会，我再把队里的意思传达一下，大伙儿都好好听听。”宋处长看起来平易近人多了。

“刚才陆队长讲话，我看大伙反应都不太强烈！”下面就有了笑声。宋处长接着说：“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有一点，这次机会确实挺难得。重新上岗，你们可就是有组织的人了。看现在这势头还是不错的，只要大伙儿好好干，养活咱们这些人不成问题。在座的很多都是队里的老人了，也有一些我没见过的新面孔，还有一些人在大钻干活没回来。我希望老人能带带新人，让正式职工都成为机台的骨干，怎么也得当个班长，是不是？以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来，多用点心我看都能行！我就说这么多，下午关于工程技术这方面，由黎处长再和你们讲讲。中午食堂有饭，我已经打过招呼，可以去吃。老朋友见面，想叙叙旧出去喝两杯也可以，但别喝多了，下午还得开会。”

食堂里，在职的办公人员正在打饭，看见这些“外人”进来都躲着走，有点像文明人遇见了野蛮人。史劲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在桌子上拿了餐盘，去窗口打饭时正好碰见刘丽。

刘丽是史劲在河北上学时的学妹，老乡之间当时没少互相照顾。毕业后，刘丽回队里进车间当了一段时间的车工，车间解散之后进了食堂。

她看见史劲，眉开眼笑地问：“你也来开会？”史劲点了点头。“这就算上岗了呗？”史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算是吧！”刘丽接过餐盘，给史劲打了好多肉。“不够再来添，你先吃饭，回头有空咱们再好好聊！”史劲的心里一下子暖呼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