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留心_第2章

下午，勘探队工程处的办公室里，黎处长正在讲工程方面的问题。坐在下面的这帮人，脱离组织太久懒散惯了，再加上中午吃得太饱，这会儿开始犯困。还有几个人喝得面红耳赤，靠在椅子上东倒西歪。

为调动大家的情绪，黎处长提问：“如果出现落鱼事故，钻头落到井底，应该怎么处理？”

说完，他推了推眼镜往下看了看，看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回答问题。他也不想想，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跟老油条似的，怎么可能还像小学生那样争先恐后回答问题。和自己无关的事，哪个不是先挂起来再说。

黎处长看了一圈也没人搭茬儿，干脆直接点名：“白二，你说说！”

旁边人赶紧捅咕昏昏欲睡的白二，小声说：“处长问你话呢！”

白二一激灵，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含糊不清地说：“嗯？哦……问我什么？”

捅咕他的人刚想张嘴，黎处长抢先一步说：“问你酿一斤酒要用多少粮食？”

“啊？现在还有人用粮食酿酒吗？”白二所问非所答。

旁边的人都笑起来，有人问：“白二，你这是喝了多少假酒啊？”

黎处长叫白二，也不是真想让他回答问题，是怕他睡着了打呼噜。

“我记得你不怎么喝酒啊？”黎处长说。

白二努力的睁着眼睛，身子往起挺了挺，说：“还不是这俩鸟毛，我说不喝不喝，下午还得开会，非让我喝！我这酒量不扯么，和他俩没配啊，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这给我灌的！”他用手点指那两个在一旁偷着笑的人。

“难得开一次会，坚持坚持！”搅和醒了白二，黎处长往另一边看看，说道：“老龚，你来讲讲吧！”

老龚中午没喝酒，在食堂吃的，但这会儿也提不起精神。血液都去供应消化系统了，导致脑部的血液供应不足，软塌塌瘫歪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他这个样子，史劲想起评书里的卧佛昆仑僧。

老龚听见处长在叫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回应道：“让我说？我没喝，中午在食堂吃的。队里的伙食真是不错，比我们那时候在野外吃的强多了！”这话说的四三不靠，听起来又话里有话。

“说处理事故的事，钻头掉井里怎么处理？”黎处长把话题转回来。

“能捞就捞呗！”老龚说。

“捞也得有方法，怎么捞？”黎处长又问。

“这个……我们以前直接下钻具对上来过，不过得看运气。有公锥的话可以用公锥。如果没锥，孔不是太深，也可以用内径比脱落钻头外径大2—3毫米的钻头扩孔捞。都不行的话，就只能用相同直径的铣铁钻头，直接破碎削掉。我们以前也做过专用工具，基本都能拿上来。”

“专用工具？”黎处长显然对专用工具比较感兴趣，说：“你可以给大家讲讲专用工具是怎么做的？”

老龚的黑脸蛋子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唉呀！中午汤喝多了，我去上趟厕所，回来再讲！”说完急忙起身出去。老龚一出门，屋里的人就说他肯定是顺尿道跑了！

有人管老龚叫鬼子六。江湖上传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在街面上混过的主儿。说他是那帮人里“军师”，专门负责出谋划策。手里拿过“真家伙”，顶过别人脑门子，把张狂的人吓得尿了裤子。

结婚有了孩子之后，老龚收了心改邪归正。人聪明，学什么都快，成了一把钻探的好手。单位下岗之后，又去给个体老板把钻机，独当一面。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是没想到，人间正道是沧桑！

钻探人东奔西走常年在野外，回家的次数有限，夫妻感情渐渐淡漠。女人需要被爱，聚少离多的日子实在难熬，寂寞的女人受不了寂寞，离了婚。孩子基本是奶奶带大，从小爱吃肉不爱吃青菜，饭桌上一看没肉就敲饭碗。爱吃肉这一点，随了老龚。孩子疏于管教，不爱学习爱打电脑游戏，打不赢就砸键盘。这脾气，也随老龚。

老龚教育孩子的方式简单粗暴。他从野外回来，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出孩子凄厉的哭声。

女人离他而去，孩子和他也不亲，如果说这样就很悲凉，其实也不尽然。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可以“四海为家”，“步步为营”。听说，他外面有不少女人。

后来老龚跟史劲传授过秘诀。他要去某个地方干活之前，就在聊天软件上搜索那个地方的女人。老江湖有手段，总能聊得热火朝天，逗得女人心花怒放，然后再一见面水到渠成。怪不得史劲发现老龚到哪里都有相好的呢！同样的方法，换个人不一定灵。撩女人是一种天赋，学不来。

开会到最后，对人员进行了安排。这时候老龚也回来了，没人再追究刚才的事。

四台小钻机，除机长队里已经定好之外，剩下的人员自由组合，没有组合成功的，队里再统一安排。

相熟的人自然凑到一起，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史劲什么算盘也没有，和谁也不熟络，基本是等队里最后安排，安排到哪里算哪里。这种情况下，就算格格不入也得咬牙挺着，尴尬也没办法。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窘境。

史劲向来缺乏主动性，也被动惯了。

“史劲，你跟我一起干吧？”突然听到这句话，史劲百感交集。他看着老龚，好像自己被拯救了一样，也没多想就不住地点头。

老龚笑着，看起来那么亲切！卧佛昆仑僧可没他这么慈祥。

被老龚收容，史劲已经感恩戴德，没想到老龚还有意让他当班长。史劲惊喜之余，也感觉到了压力。虽然在自家机台跟父亲干过一段时间，也摆弄过钻机，但毕竟初出茅庐。新环境，不一样的钻机，自己能不能担此重任？心里确实没底。

老龚说：“钻机不一样没关系，原理都一样，也都是一样的干法，摸几天就熟悉了。胆子不妨大一些，有我在你就随便干，有什么事我兜着！”

做机长的都怕手下人给自己捅娄子，老龚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让史劲十分佩服。多自信的人，才敢这么干？！

机台实行三班倒，人休息机器不停。老龚虽然是机长，也要带班。还缺一个班长，但老龚没在上岗的职工里找，而是从大钻找了一个临时工。后来史劲才知道，那个人原来是地质总工的亲弟弟，以前根本没把过钻机。到底是找来，还是安排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老龚真是无所谓，来者不拒，行不行到他这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