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留心_第18章

如果说，工作是一个人的体面，勘探队的工作算不算体面？别人怎么想史劲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没觉得。

在他看来，与世隔绝整天在野外钻山沟，没变成野人已经算身坚志强了，哪里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勘探队的体面可能留在了办公室里，也可能留在了计划经济时代。不过，作为勘探队的工人，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终归算是正道。

史劲很庆幸有老龚这样的机长带着自己，有他在，心里特别的踏实。况且，史劲也是打心底里想好好干，毕竟工作能干好也是件长脸的事。不过，工作干的再好，若没有赏识你的人也是白搭。

老龚说：“勘探工作并不复杂，钻探报表上记录的是米数，钻探的工作效率看的是钻进的深度，而钻进又会受到岩层硬度等情况的影响，所以把钻的人要想尽一切办法进尺！”

—44这样的老爷机，一个班八个小时，钻进十来米算比较正常，能钻进二十多米比较牛掰。若是赶上钢锯条都锯不动的石英层，一个班也有可能只钻三四米。别人问起来一脸的不好意思，只得说：“操，老鸡吧硬了！”史劲上山接班时，赵根深就是这么说的。井口边，还有他们砸石英石的碎块，看来他们磨过钻头了。

史劲站在钻机前面看了看档位，把转数提高两档，观察钻机转动平稳，又把压力加大了一点，但进尺依旧不理想。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干转，决定升上来看一下钻头的情况，不然心里没底。

升上，对小工来说，是机台上相对比较累的活儿，要把钻杆一节一节地断开。

三个人配合。史劲能腾出手时，都会帮忙拧几下。一阵忙活，终于把钻具提出井口。史劲扫了一眼，钻头已经磨得水槽都看不出来了，显然升上是明智之举！

陈正义拖着钻具顺到地上，把钻头卸下来拿在手里一边看一边说：“磨的可够狠的！估计老赵那个班没干别的，光磨钻头了。”

史劲接过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拿进帐篷换了一个偏软的半新钻头。

钻探工作，是“睁着眼睛干看不见的活儿”，井下的情况谁也看不到，只能靠判断，所以各有各的干法，没什么好说的。

史劲下班回到宿舍，赵根深还没睡。他瞪着眼睛问：“打多少米？”史劲说：“十四米。”赵根深脑袋一拨楞，狠狠地说：“操，那点儿鸡吧硬的全让我赶上了！”

如此看来，钻探工作想干出点成绩也得靠运气！

就在史劲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时，突然有一天传出消息，说大钻那边要调人过去，老龚可能要被调走。一时之间，史劲心神不宁。“工作刚干出点热情，又生变故，还能不能让人安心了？”他心里这么嘀咕着，又抱有一丝幻想：“会不会把整个机台都调过去呢？”又一想：“不太可能，都调走了这台钻机怎么办？如果只调几个人，老龚会不会把自己也带去呢？”

他想问又不知怎么开口，怕尴尬，干脆不问，静观其变。可心里有事的人，怎么安得下心？宿舍里也待不住，只好出去散散心。这一次，他决定走远一点，一路向西！

史劲没有沿下山的路走，而是看准了方向故意要去翻山越岭。心里不痛快，就得不走寻常路。老太太吃麻花，要的就是这个劲儿！

山里树木已经吐了新绿，处处生机盎然，满眼的春色，本来应该心旷神怡，却没了那份心情。史劲漫无目的在山林里游荡，除了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山那边是什么样子？翻过一道山梁，又翻过了一道山梁，远处的村庄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独自沉浸在群山环绕之中，眼前林木高耸，枝叶交错，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落下来，影影绰绰，恍惚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无人打扰的感觉真好！”史劲又开始天真起来。他困惑，“为什么现实里，总是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包围着？”

“你要上山，它非让你下水；你要成仙，它非让你做鬼；你想说话，它非让你闭嘴；你要往南，它非让你往北；你想漂白，它非让你暗黑；你要吃饭，它非让你喝水……你想要的，就是永远不给；‘棋子’的命运，不要想得太美；‘弃子’的命运，那才叫悲催！”

这话说的不一定妥切，但心情却比较容易理解。

史劲叹了口气，挣扎着钻出草丛，一座小山忽现在眼前。山虽然不大，令人惊喜的是山上开满了粉色的映山红。他瞪大了眼睛望着，仿佛自己有幸找到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少时虽读书不成，但这段却记忆犹新，总是浮想联翩甚为憧憬。如此看来，逃离不喜欢的，憧憬向往的，自古皆如是。

不远处，一只鸟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仿佛在说：“如此美景，忘乎所以又何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到脑后吧，去他大爷的！”

能听懂“鸟语”的人不多，史劲很另类，经常被误以为是“鸟人”。

鸟儿抖了抖身子，展翅而去，留下几片羽毛在空中飘飘荡荡。史劲情不自禁的喊：“你这鸟毛……”鸟儿已经远去，他对着空气说：“还挺好看的！”

情感丰富的人骨子里花花，看见花更是欣喜若狂。史劲听了鸟儿的话，直接把自己抛进了花的海洋！

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的映山红了，心潮澎湃的史劲陶醉其中，从山下爬到山上，从山前爬到山后。爬着爬着，他突然趴在地上不动了……

花丛下，史劲猛然发现前面不远处一张毛绒绒的脸，圆溜溜两只大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吓得他全身的毛都竖起来，弯的也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