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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6-11 22:08:18

鳞尽化雪时

编辑:灵姣瑞彩 更新时间:2025-06-11 22:08:18
鳞尽化雪时

鳞尽化雪时

男女主角分别是【冰冷,巨大,冰湖】的悬疑灵异全文《鳞尽化雪时》小说,由实力作家“灵姣瑞彩”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本书共计8993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6-11 22:08:18.614916。目前在本网 【yzpgj.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鳞尽化雪时

作者:灵姣瑞彩 总字数:8993

类型:悬疑灵异

鳞尽化雪时_精选章节

鳞尽化雪时

>我七岁那年救了一条垂死的白蟒。

>它盘踞在我家房梁上修行,自称温先生,护了我家整整十年。

>十七岁那年,恶蛟要夺我未婚妻云娘作祭品。

>温先生迷晕我们全家,化作云娘模样上了山。

>等我醒来策马追去,只看见满山风雪。

>山巅上,温先生破碎的鳞片正一片片化作白雪。

>恶蛟的尸骸沉入冰湖,染黑了半池碧水。

>我跪在雪地里,捧起一片冰冷的蛇鳞。

>雪越下越大,白山与黑水渐渐融为一色。

正文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言好事的夜晚,一股浓烈得呛人的铁锈味儿却先一步钻进了我的鼻孔,硬生生把我从梦里拖了出来。那不是家里杀年猪时滚烫的猪血味,而是一种冰冷的、滑腻的腥气,带着冬日泥水里特有的腐土气,像一条湿透了的麻绳,死死勒住了我的喉咙。我爹娘在隔壁睡得很沉。

我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凉刺骨的土地上,顺着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儿,哆哆嗦嗦地摸出了后门。惨白的月光泼在结了冰碴子的芦苇荡上,泛着幽幽的冷光。拨开那些硬邦邦的芦苇杆,眼前豁然一片狼藉的泥泞,仿佛被什么巨大的犁耙狠狠翻过。泥浆里,蜿蜒着一条刺目的暗红溪流,在月光下几乎发黑。溪流的源头,盘踞着一大团东西。

雪一样的鳞片,却沾满了污泥和暗红的血块,好几处地方鳞片翻卷起来,露出底下白惨惨的肉,皮开肉绽,深可见骨。一颗比我爹喝酒用的海碗还要大的蛇头无力地搁在冰冷的泥浆里,眼睛半阖着,巨大的瞳孔里映着天上那轮惨淡的月亮,黯淡得没有一丝活气。它似乎想抬起头,脖颈处猛地一挣,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庞大沉重的身躯痛苦地扭动了一下,碾碎了更多的冰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浓得让人窒息的血腥气更重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腿却软得像刚出锅的面条,一步也挪不动。就在这时,那双半阖着的巨大蛇眼,艰难地转向了我。没有凶狠,没有威胁,只有一种沉重的、濒死的疲惫,像冬天压弯了枯枝的积雪,沉甸甸地望进了我的眼睛里。那眼神里似乎藏着无尽的痛楚,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祈求,像一个溺水的人望见了岸边最后一根浮木。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里面不是害怕,倒像是被这沉重眼神压出来的痛。我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满是血腥味的空气,扭头就往家里跑,不是逃走,是去拿东西。我撞开屋门,翻箱倒柜,把娘收在炕柜最底下的、平时连碰都不让碰的白布包袱皮一把扯了出来,又抓了爹藏在灶房梁上、准备过年待客的一小坛子烈酒,跌跌撞撞地冲回芦苇荡。

那巨大的白蛇依旧瘫在冰冷的泥浆和血泊里,只有粗重的、带着湿漉漉杂音的喘息证明它还活着。我咬着牙,跪在冰冷的泥地里,抖开那崭新的白布,笨拙地撕扯成宽窄不一的布条。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冻得通红,几乎不听使唤。我拔开酒坛的塞子,浓烈的酒气冲得我鼻子发酸。我小心地、试探着,把辛辣的酒液淋在一块布条上,然后颤抖着,轻轻按在它脖颈处一道最狰狞的伤口上。

布条刚触到那翻卷的皮肉,白蛇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弹,巨大的蛇头倏地昂起,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痛苦到极致的嘶鸣!那声音贴着地面滚过来,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脚下的冰泥地都在微微发颤。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手停在半空,连呼吸都忘了。我以为它要一口吞了我。

它巨大的头颅垂了下来,那双疲惫的蛇眼离我更近了,瞳孔里映着我惊恐失措、冻得发青的小脸。它定定地看了我几息,眼中那骇人的痛苦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忍耐。它巨大的头颅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然后重重地落回冰冷的泥泞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它闭上了眼睛,仿佛默许了我的笨拙。

我心头那根绷紧的弦猛地一松,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小褂,被寒风一吹,冷得刺骨。我咬紧牙关,不再去看那可怖的伤口,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布条和酒上。布条不够长,我就撕自己的棉袄里子。酒不够用,我就省着点,只淋最深的伤口。手指被粗糙的鳞片边缘划破,流出的血很快冻住,混着白蛇冰冷的血,黏糊糊的一片。我跪在泥浆和血水里,一遍遍地淋酒,一遍遍地缠绕、打结,用尽了所有的布条,直到坛子里的酒一滴不剩。当我用冻僵的手指勉强在它一段相对完好的躯体上打了个歪歪扭扭的死结时,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一抹灰白。

我累得几乎瘫倒,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和半凝固的血污,冻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条被白布条缠得有些滑稽、又无比惨烈的巨大白蛇,它依旧闭着眼,胸膛的起伏似乎比先前平稳了一些。我拖着几乎冻僵麻木的双腿,一步一滑地离开了芦苇荡,留下身后那片被月光、血污和冰凌覆盖的泥泞战场,以及一个庞大而沉默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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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爹娘发现我撕了包袱皮、偷了酒,还弄得一身泥血回来,自然是一场鸡飞狗跳。爹抄起了烧火棍,娘急得直抹泪。我咬死了是去芦苇荡玩不小心摔的,包袱皮和酒都掉冰窟窿里了。爹气得胡子直翘,那烧火棍终究没落在我身上,只是罚我跪在冰冷的灶房门口,直到晌午。

就在我饿得前胸贴后背,膝盖冻得针扎似的疼时,头顶的房梁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的摩擦声。我下意识地仰起冻僵的脖子往上看。

高高的、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房梁上,不知何时盘踞着一圈圈巨大的、玉白色的东西。是那条白蛇!它竟然真的来了!它庞大的身躯以一种奇异的姿态缠绕在粗壮的梁木上,一圈又一圈,像一条凝固的白色河流。那些被我胡乱包扎的白布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覆盖在伤口上的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类似冰晶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弱的寒光。最大的伤口在脖颈下方,那层冰晶覆盖下,狰狞的皮肉似乎被强行“冻结”在了一起。

它巨大的头颅垂下来,那双琥珀色的竖瞳正静静地俯视着我。与昨夜濒死的浑浊不同,此刻它的眼神清明而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平静。它微微张开嘴,却不是攻击的姿态,一个低沉而奇异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清晰得如同有人在耳边低语:

“莫怕,孩子。昨夜…多谢了。”那声音非男非女,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山涧流水撞击冰棱,又像寒风穿过松林,“吾名…温。借贵府一隅,暂栖养伤。香火为酬,护你一家平安。”

我爹举着水瓢正从堂屋出来,猛地看见房梁上盘踞着如此巨大的白蛇,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松,水瓢“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溅了一裤腿。“蛇…大蛇!”他声音都劈了叉,脸瞬间煞白,抄起门边的铁锹就要往上冲,“稔子!快跑!”

“爹!别打!”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腰,“它是好的!它叫温先生!是来…来帮我们的!”

爹被我抱得一个趔趄,铁锹“哐啷”掉在地上。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看看房梁上那条安静得不像话、只是静静俯视着我们的巨蟒。温先生巨大的头颅又轻轻点了一下,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在我脑海中响起:“惊扰主家,吾之过也。一炷香火,一份安宁。可立此约。”

娘也闻声跑了出来,看到房梁上的景象,吓得腿一软,扶着门框才没瘫下去,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接下来的日子,爹娘在巨大的恐惧和我的坚持下,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位不速之客。爹在堂屋角落最不起眼的地方,用几块旧砖垒了个小小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神龛,里面放了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当香炉。第一炷香点燃时,青烟袅袅升起,盘在房梁上的温先生微微动了动,那层覆盖在伤口上的冰晶似乎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汲取那微弱的热量。

温先生真的像它承诺的那样安静。白天,它几乎一动不动地盘踞在高高的房梁上,像一道凝固的白色浮雕,只有腹部随着呼吸极其缓慢地起伏。只有到了深夜,万籁俱寂时,才会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沙沙声,那是它在极其缓慢地调整姿势。

它养伤的方式很奇特。我注意到,每当香炉里的香燃尽,积起一层薄薄的香灰时,温先生巨大的身躯会极其轻微地蠕动一下,仿佛在汲取某种无形的力量。那些覆盖伤口的冰晶,会随着香灰的积累而一点点增厚,颜色也越发莹白。伤口在冰晶下缓慢地愈合,翻卷的皮肉被无形的力量抚平,重新覆盖上细小的、新生的白色鳞片。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涌动,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坚韧的生命力。

它极少“说话”。但有一次,我夜里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迷迷糊糊间只觉得额头贴上了一片冰凉滑腻的东西,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心神的宁静感。第二天烧退了,我睁开眼,只看见房梁上那道白色的身影依旧静默地盘踞着,仿佛昨夜只是我的幻觉。只有额头上残留的一丝冰凉触感,提醒我那不是梦。

还有一年冬天,大雪封门,柴火将尽,屋里冷得像冰窖。我半夜被冻醒,蜷缩在冰冷的炕上瑟瑟发抖。黑暗中,我听到房梁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冰片摩擦的窸窣声。接着,一股奇异的暖意,如同冬日里最和煦的阳光,竟从头顶上方缓缓地弥漫下来,笼罩了整个冰冷的土炕。那暖意并不炽热,却极其深沉、恒定,丝丝缕缕地渗入冻僵的骨头缝里,驱散了刺骨的严寒。我在这奇异的暖意包裹中,安然睡去,直到天亮。清晨醒来,暖意犹存,抬头望去,温先生庞大的身躯在梁上盘得似乎更紧了些,鳞片在熹微的晨光中流转着温润的玉泽。

它教会了我识字。不是在纸上,而是在冬日凝结着薄霜的桌面。它垂下头,那灵活而冰冷的蛇信,像一支蘸饱了清水的无形毛笔,在冰冷的桌面上无声地滑动。水痕凝成霜迹,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又一个古朴方正的字迹。它写得极慢,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带着古老的韵律。它告诉我山叫什么名字,水如何流淌,告诉我那些藏在石头缝隙里草药的名字和效用,告诉我风里带来的、远方的气息。它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如同讲述着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在那一个个呵气成霜的冬日清晨,冰冷的桌面成了我的启蒙书页,而那条盘踞在房梁上的白蟒,是我沉默而渊博的蒙师。

十年寒暑,就在这无声的陪伴与梁间袅袅的香火中悄然滑过。堂屋角落里那个粗陋的神龛依旧不起眼,豁口的粗陶香炉里,香灰积了厚厚一层,散发着陈旧而安宁的气息。房梁上的身影,成了家里最沉默、也最令人心安的背景。爹娘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会在年节时,默默地在它的香炉里多添上一炷香。那些曾经狰狞可怖的伤口,早已被新生的、更加致密光洁的白色鳞片覆盖,只在脖颈下方最深处,留下一道斜长的、颜色稍暗的旧痕,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十七岁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冰河刚化开,山桃花就急不可耐地挤满了向阳的山坡。我的心,也像那解冻的河水,汩汩地流淌着欢快的调子,全是因为云娘。

她家住在山坳另一头,隔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我跟着温先生识得百草,常在溪边采药。云娘爱在溪边洗衣,棒槌敲打石板的清脆声响,常常惊起水边饮水的雀鸟。一来二去,溪水映着身影,山风递着话语,懵懂的心思就在这青山绿水间悄悄发了芽。她的笑容像山涧边新绽的野百合,干净又明亮。

“稔子哥,”那天傍晚,彩霞烧红了半边天,她站在溪边,手里攥着一把刚采的嫩蕨菜,脸颊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红,“我爹娘…应了。等秋粮收了,就…就……”后面的话细如蚊蚋,被哗哗的溪水声盖过,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已经把什么都说了。

巨大的喜悦像温先生冬日里送下的暖流,瞬间包裹了我全身,暖得我手足无措,只会咧着嘴傻笑。那天晚上,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爹娘早已睡熟,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窗外月光如水,流淌进来,照亮了堂屋一角那个静默的神龛和香炉。

我忍不住侧过身,目光投向那高高的房梁。月光只能照亮梁木的一小部分,温先生庞大的身躯隐在更深的阴影里,只有靠近月光的地方,几片巨大的白色鳞片反射着清冷的微光,像沉在水底的碎玉。

“温先生,”我压低了声音,对着那片阴影,带着少年人藏不住秘密的兴奋和羞涩,“云娘…应了我了!就等秋后!”

梁上的阴影里,一片沉寂。只有那几片月光下的鳞片,依旧反射着恒定而冰冷的光泽。我等了片刻,没有任何回应。那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纹丝不动,仿佛只是一段没有生命的、被月光勾勒出轮廓的古老梁木。十年相伴,我早已习惯它的沉默,只当它如往常一样沉眠着。喜悦的浪潮依旧在胸中翻涌,很快冲淡了这片刻的寂静带来的些微异样。我带着满心的甜意,沉沉睡去。

然而,这甜梦仅仅做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一声撕心裂肺的铜锣声彻底击碎。

“哐——哐哐哐——!”

那锣声又急又猛,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慌,像被掐住脖子的老鸦在临死前发出的哀嚎,蛮横地撞开清晨的薄雾,狠狠砸进我们这小小的山村。紧接着,是村长那嘶哑、惊恐到变调的吼叫,穿透家家户户的门板:

“龙王爷…龙王爷显灵了!冰湖…冰湖裂了!黑…黑龙影啊!要…要祭品!要新娘啊——!”

“哐哐哐——!”

锣声催命般响个不停,间杂着村长的哭嚎和村里骤然爆发的、混乱的哭喊尖叫。爹娘猛地从炕上坐起,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爹的手抖得连衣扣都系不上。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冰湖!黑龙影!新娘!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云娘!那张山桃花般明媚的脸庞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变得毫无血色。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家门。小小的晒谷场上已经挤满了人,乱得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末日降临般的恐惧,女人们在压抑地哭泣,男人们攥着锄头铁叉的手青筋暴起,眼中却只有绝望。

村长瘫坐在一块石磨上,老泪纵横,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哭诉着:天还没亮透,守湖的老孙头连滚爬爬地跑回来,说冰湖中央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缝!湖底有巨大无比的黑影在搅动,像一条蛰伏的恶龙!那黑影搅得整个冰湖都在呻吟、颤抖!老孙头还听到一个沉闷、贪婪、如同闷雷滚过深渊的声音在他脑子里炸响:“新娘…要活祭…新鲜的…未嫁女…月圆之夜…送上冰湖…否则…水漫山村…人畜不留……”

“云娘!是云娘啊!”云娘她爹,那个老实巴交的猎户,此刻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眼睛血红,猛地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揪住村长的衣领,嘶吼道,“全村适龄未嫁的姑娘就剩我家云娘了!你们…你们不能啊!”他声音里的绝望和愤怒,让所有嘈杂都静了一瞬。

“老张头!你醒醒吧!”人群里立刻爆发出几个尖锐的声音,带着同样绝望的疯狂,“不祭龙王爷,咱们全村都得死!都得死!你忍心看着大伙儿都给你闺女陪葬吗?!”

“就是!龙王爷要的是新娘!是福气!说不定…说不定云娘享福去了呢!”有人颤抖着附和,试图用谎言麻痹自己。

“爹——!”一声凄厉的哭喊穿透人群。我循声望去,心猛地一缩!云娘被她娘死死搂在怀里,她娘瘫坐在地上,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云娘脸色惨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一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混乱的人群,里面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像一只被风暴卷到岸上、濒死的幼鸟。她看到了人群外的我,那空洞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滚烫的泪水,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喊我的名字。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无边愤怒和恐惧的血直冲我的头顶!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牛犊,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跌跌撞撞地朝她冲去!

“云娘——!”我嘶喊着她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水腥味的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这风邪门得很,冰冷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子割,卷起的尘土里混杂着鱼虾腐烂般的腥臭,令人作呕。晒谷场上燃烧的火把被这邪风一吹,火焰疯狂地摇曳、扭曲,发出“噼啪”的爆响,光线忽明忽暗,将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龙…龙王爷息怒啊!”不知谁先带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冰湖的方向疯狂磕头。紧接着,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晒谷场上的人群黑压压地矮下去一片,绝望的哭嚎和求饶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执。

“祭!我们祭!月圆之夜…一定送上新娘!求龙王爷息怒!饶命啊——!”村长挣扎着从石磨上滑下来,五体投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阴风绕着晒谷场打了个旋,卷起漫天尘土和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仿佛带着一丝残忍的满意,才倏然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死寂的绝望。

我冲到云娘身边,只来得及抓住她冰冷颤抖的手。她娘死死抱着女儿,哭得浑身瘫软。云爹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坐在地上,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我紧紧攥着云娘的手,那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她靠在我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透了我的粗布衣衫。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在我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我撕裂。我猛地抬头,目光穿过混乱绝望的人群,投向家的方向,投向那高高的、沉默的房梁。

温先生!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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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那令人窒息的绝望像冰冷的淤泥,糊住了我的口鼻。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几乎是挪回家的。爹娘也回来了,娘一进门就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捂着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爹佝偻着背,蹲在门槛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劣质烟叶燃烧的辛辣气味弥漫在小小的堂屋里,烟雾缭绕中,他那张被生活刻满风霜的脸显得更加灰败、麻木。愁云惨雾,沉甸甸地压得这小小的土屋几乎要坍塌。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仰头望着房梁。温先生庞大的身躯依旧盘踞在那里,隐在黄昏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那几片偶尔被微弱天光照亮的鳞片,也失去了往日的温润光泽,透着一股子冰冷的坚硬。它沉默得可怕。

“温先生…”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冰湖…那恶蛟…云娘她…”

梁上的阴影纹丝不动。没有回应,没有低语,甚至连一丝气息的流动都感觉不到。只有堂屋角落那个积满香灰的粗陶香炉,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个沉默的、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最后一点光,在我眼中熄灭了。巨大的疲惫和冰冷彻骨的绝望,如同冰湖裂开涌出的黑水,瞬间淹没了我。我靠着墙,身体一点点滑下去,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爹的烟锅还在明明灭灭,娘的哭声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屋外,死寂的山村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女人控制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又被强行压抑下去,更添几分末日般的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天彻底黑透了。没有月亮,浓云像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天空。屋里没点灯,只有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发出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映照着爹娘蜷缩在炕上的轮廓,他们似乎哭累了,陷入了某种死寂的昏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中,一股极其幽微、极其清冷的异香,毫无征兆地悄然弥漫开来。

那香气很淡,却异常清晰,带着冰雪初融般的微寒,又混杂着一种我从未闻过的、类似深山古庙里陈年檀木的气息。它丝丝缕缕,仿佛是从房梁的最高处渗透下来,悄然驱散了屋内浓重的烟味和绝望的阴霾。

我猛地抬起头,望向那一片浓稠的黑暗。

房梁上,温先生盘踞的地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晕在流转。不是火焰的光,更像是月光凝结在极地寒冰上的那种冷光,幽幽的,带着一种非人间的静谧。那光晕极其缓慢地扩散着,如同某种巨大而无声的生命在黑暗里苏醒、舒展。

我的眼皮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像坠了千斤的铅块。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被最轻柔的雪片包裹的倦意,温柔而坚决地覆盖了我的意识。我努力地想睁大眼睛,想看清那光晕中的景象,想呼唤那个名字,但所有的力气都在那奇异的冷香中飞速流逝。视线开始模糊,黑暗温柔地吞噬了一切。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我似乎瞥见那幽暗的光晕中,一个巨大而优雅的白色轮廓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变幻,那动作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祀。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的、没有梦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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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稔子!稔子!醒醒!快醒醒啊——!”

娘带着哭腔的、近乎尖叫的呼喊声,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我昏沉沉的意识里。我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天光从糊着麻纸的窗户透进来,晃得我眼睛生疼。头疼得像要裂开,嘴里又干又苦,浑身酸软无力。

“娘…怎么了?”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软得不像自己的。

“云娘!云娘不见了!”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天杀的!是那杀千刀的‘龙王爷’派人来抢了!就在昨晚!村里…村里人都看见了!一顶血红的轿子,飘着…飘着上了山!往冰湖去了!”

嗡——!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昨晚!冰湖!血红轿子!

“温先生!”我嘶哑地吼出声,猛地扭头看向房梁!

梁上空空如也!

积满香灰的粗陶香炉,孤零零地立在角落的神龛里,里面插着的几根未曾燃尽的线香,早已熄灭,只留下短短一截灰白色的残骸。炉中厚厚的香灰表面,覆盖着一层诡异的、晶莹的白色粉末,如同极细的冰晶,在晨光下闪烁着微弱而冰冷的寒芒。十年如一日盘踞在那里的巨大白色身影,消失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比冰湖裂开时的寒风还要刺骨!昨晚那奇异的冷香…那温柔的倦意…那幽暗光晕中蠕动的白色轮廓…不是梦!是温先生!是它迷晕了我们!是它…替了云娘!

“马!爹!我的马!”我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嘶吼,连滚带爬地从炕上翻下来,双腿软得像面条,重重摔在地上,又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发疯似的往外冲。

爹也反应过来了,脸色煞白,抄起挂在墙上的马鞭就跟着我冲了出去。院子里,我那匹平日温顺的枣红马,此刻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我几乎是扑到马背上,连马鞍都来不及套稳,狠狠一夹马腹:“驾——!”

枣红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像一道离弦的赤色箭矢,朝着后山冰湖的方向狂奔而去!爹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风声呼啸,灌满了我的耳朵,一个字也听不清。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快!快!再快一点!温先生!

山路崎岖,被融化的雪水和早起的村民踩得泥泞不堪。马蹄踏碎水洼,溅起冰冷的泥浆,劈头盖脸地打在我脸上、身上。我什么都顾不上了,身体死死伏在马背上,鞭子疯了一样抽打着马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燃烧:冰湖!冰湖!赶到冰湖!

凛冽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庞,割得生疼,却吹不散我心头那团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焦灼火焰。枣红马粗重的喘息喷着白气,四蹄翻飞,载着我疯狂地向上、向上!

当我终于冲破最后一片稀疏的树林,勒马停在冰湖边缘的山脊上时,眼前的景象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预想中的厮杀、震天的巨响、狂暴的能量碰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

巨大的冰湖,像一块被遗弃在群山之巅、摔得粉碎的巨大琉璃。湖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去,最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直径足有十几丈的恐怖窟窿,黑黢黢的,不断有冰冷的水汽从中升腾上来。湖水不再是记忆中清澈的碧蓝,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浑浊的深黑,仿佛湖底沉积了千百年的墨汁都被彻底搅翻上来。

湖岸四周,一片狼藉。巨大的冰块被恐怖的力量掀翻、抛掷,像小山一样堆叠着,棱角狰狞。冻结的泥土被犁开,露出底下黑色的冻土。几棵靠近湖岸的粗壮老松被拦腰折断,断口处木茬森然,挂着冰凌。

然而,最刺目的,是那无处不在的、闪烁着微弱白光的碎片!

它们散落在碎裂的冰块上,冻结在浑浊的黑色水洼里,零落地嵌在翻开的黑色冻土中,甚至挂在折断的松枝上…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后留下的残迹。是鳞片!巨大的、玉白色的蛇鳞!每一片都晶莹剔透,边缘锋利,在惨淡的天光下流转着冰冷而脆弱的光泽。它们有的完好无损,有的则布满裂纹,甚至碎裂成更小的晶屑。

寒风呜咽着掠过破碎的冰湖,卷起那些散落的鳞片。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被风卷起的白色鳞片,竟没有落地,而是在空中片片碎裂、消融!如同最脆弱的冰晶遇到了暖流,瞬间化作了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白色粉末,随即又被寒风一搅,彻底失去了形态,化作了漫天飞扬的、冰冷的雪沫!

风越来越大,卷起更多的鳞片,也卷起地上厚厚的积雪。白色的雪沫、白色的鳞屑、白色的冰尘…在空中狂乱地飞舞、交织、融合!再也分不清哪一片是雪,哪一片是曾经坚不可摧的蛇鳞。

温先生!

我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战场。碎裂的冰,黑色的水,折断的树,飞扬的雪沫…唯独没有那庞大而熟悉的白色身影!也没有任何属于恶蛟的恐怖残骸!只有那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窟窿,如同巨兽贪婪的咽喉,无声地吞噬着一切。

“温先生——!”我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呼喊猛地冲出喉咙,却被更加狂暴的山风瞬间撕碎、吞没,没有激起一丝回响。

马蹄在原地焦躁地踏着碎步,喷着白气。我翻身滚下马背,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刺骨的雪泥混合的地面上。目光死死钉在离我最近的一片嵌在冻土里的白色鳞片上。它足有我的巴掌大,边缘锋利,中心处有一道斜斜的、颜色稍暗的旧痕。

是那道伤!是十年前,我颤抖着用白布条和烈酒笨拙包扎过的,脖颈下方最深的那道伤!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无法呼吸。我几乎是爬了过去,伸出颤抖的、冻得通红僵硬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片冰冷、沉重、边缘几乎割破手指的鳞片,从冻结的泥土里抠了出来。

鳞片入手,是彻骨的冰寒,比这山巅的万年玄冰还要冷,瞬间冻麻了我的指尖。它沉甸甸的,带着一种玉石般的质感,却又无比脆弱。那斜长的旧痕清晰无比,像一道永恒的烙印。

寒风更烈了。卷着漫天的雪沫和鳞屑,劈头盖脸地打来。我跪在雪泥里,双手紧紧捧着这片冰冷的鳞,仿佛捧着温先生最后残留的温度。那片斜长的旧痕硌着我的掌心,坚硬而沉默。我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刺骨的鳞片上,那寒意像针,扎进我的颅骨。

视野被狂舞的雪片模糊。白山莽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地绵延。破碎的冰湖中央,那个巨大的黑色窟窿,如同大地永不愈合的伤疤,里面翻涌着墨汁般浓稠、死寂的湖水。

风卷起更多的雪沫和白色鳞屑,在空中疯狂地旋舞、交织。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地落下,覆盖了碎裂的冰块,覆盖了翻开的黑土,覆盖了岸边折断的枯枝。飞扬的白色鳞屑混入其中,再也无法分辨。

白山,静默地矗立。黑水,在冰窟深处无声地翻涌。雪,无休无止。

白色的山峦,黑色的湖水,界限在漫天飞舞的雪中渐渐模糊、交融。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苍茫的、不断飘落的白色,和冰湖中央那一点深邃、绝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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