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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7 08:13:58

陛下会写方程式

编辑:暴风铁柱 更新时间:2025-07-07 08:13:58
陛下会写方程式

陛下会写方程式

男女重点人物分别是【林妙儿,萧承稷,沈清梧】的架空,爽文,穿越小说《陛下会写方程式》,由实力作家“暴风铁柱”创作,故事情节紧凑,引人入胜,本站无广告干扰,欢迎阅读!本书共计17053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7 08:13:58.954060。目前在本网 【yzpgj.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陛下会写方程式

作者:暴风铁柱 总字数:17053

类型:架空,爽文,穿越

陛下会写方程式_精选章节

我的帝王夫君是穿越者的后代。

他登基后纳我为妃,看我表演现代医术、火药配方,甚至管理学理论。

“爱妃真乃神女。”他总在群臣面前赞叹我的“天授之才”。

穿越女林妙儿为后位不择手段时,他握着青梅沈清梧的手冷笑:

“母后日记里写过,你们那个时代管这叫‘降维打击’。”

当林妙儿用玻璃制造祥瑞时,他当场写下方程式:

“SiO₂+Na₂CO₃→Na₂SiO₃+CO₂,爱妃漏写了吧?”

烛火在紫宸殿深处不安地跳动,将新帝萧承稷挺拔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影子边缘微微扭曲,像一道无声的伤疤。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特有的微涩气味,混合着极淡的、几乎已不可闻的药草余香。他面前,一张磨损得异常光滑的紫檀小几上,静静躺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物件——一个锈迹斑斑、棱角却依旧倔强的马口铁盒子,盖子敞开着,如同一个敞开了心扉却又沉默的旧友。

盒内衬着褪色的蓝绸,里面没有金银珠玉,只有一册线装手札,纸页泛黄脆薄,边缘已卷起毛边,显是被人反复摩挲过无数次。旁边,散落着几张更小的纸片,上面是另一种笔迹,稚嫩却异常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近乎虔诚的认真,小心翼翼地临摹着盒中主人留下的奇异图画:两个轮子架着一个古怪的鞍座(旁边歪歪扭扭标注着“自行之车”),一个带指针的圆盘(“时辰之表”),还有几根线条勾勒出的、内部构造复杂的长管(“可传音千里之物”)。每一幅稚拙的临摹旁,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注释,是少年萧承稷穷尽当时所有典籍、询问了无数能工巧匠后,对母亲口中“神物”所做的推测和理解。

萧承稷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温柔,轻轻拂过手札上最后几行字迹。那字迹清秀,却因书写者当时的虚弱而显得格外飘忽无力:

“……承稷吾儿,母心甚慰。此方天地虽无高楼广厦、铁鸟翔空,然有你父情深,有你绕膝承欢,足矣。唯憾者,不能亲见吾儿开创之‘天下大同’,亦不能……再尝一口故乡之……巧克力矣……”

字迹在此处洇开一小片模糊的水痕,像一颗凝固了二十余年的泪珠。萧承稷的指腹停在那片微凹的湿润痕迹上,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又被更深沉的思念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死死压住。他闭上眼,仿佛又看见母亲苍白的面容,听见她强撑精神、用尽最后气力向他描绘的那个遥远、神奇、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不需牛马便能疾驰如飞的车,有瞬息间连通万里的音讯,有能治愈无数绝症的神奇药丸……那是他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代,所有憧憬与奋斗的源头活水。母亲眼中的光芒,谈及故乡时那瞬间的明亮与随即更深的落寞,早已刻进他的骨髓。他接过父亲留下的江山,不仅是为承袭王权,更是为了心中那个由母亲点亮的、模糊却无比坚定的轮廓——一个如母亲故乡般,人人得以安生,再无冻馁恐惧的盛世。

殿门无声地滑开一线,带进一缕微凉的夜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心腹内侍总管高无庸佝偻着背,脚步轻得像猫,趋步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陛下,林婕妤求见。说是……有要事相禀,关乎……国运。”

萧承稷骤然睁眼。方才沉浸于回忆的柔软瞬间褪尽,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封般的锐利和一种近乎洞悉一切的冷然。他并未立刻回应,修长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母亲的手札上,指节微微泛白。

“国运?”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微弱的回音,“宣。”

高无庸深深一躬,无声地退下。

片刻,环佩轻响,一缕混合着昂贵苏合香与一丝极淡消毒药水气味的香风飘了进来。林妙儿身着湖蓝色流云锦宫装,身姿袅娜,莲步轻移。她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与一丝掩藏不住的、仿佛掌握着某种巨大秘密的矜持。她盈盈拜倒,声音婉转如莺啼:“臣妾妙儿,叩见陛下。深夜惊扰圣驾,实因……实因事态紧急,关乎后宫姐妹性命,更关乎陛下龙体安康!”

萧承稷已端坐于御案之后,那本承载着无限思念与沉重过往的手札被不动声色地合拢,放回了铁盒之中,轻轻推到案角最不起眼的阴影里。他脸上方才的沉痛与柔软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帝王的威严与一丝恰到好处、引人探究的讶异。他微微倾身,目光落在林妙儿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哦?爱妃所言何事?竟如此紧要?”

林妙儿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沿着白皙的脸颊滚落,在烛光下折射出楚楚动人的光晕。她声音哽咽,带着后怕的颤抖:“陛下!臣妾……臣妾今日午后探望静嫔妹妹,发现她竟突发高热,浑身起满红疹,神志已然不清!伺候的宫女只道是寻常风寒……可臣妾幼时曾随家中供奉的游方神医学过些皮毛,观其症状,心惊不已!那……那分明是古籍中记载的‘痘疮’(天花)初起之兆啊!此疫一旦蔓延开来,不仅后宫危殆,若传入前朝……臣妾不敢想!不敢想啊!”她身体微微发颤,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恐惧,恰到好处地表现着对萧承稷安危的忧心如焚。

“痘疮?!”萧承稷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褪去血色,震惊之色溢于言表,甚至带上了几分帝王面对瘟疫时应有的、真实的骇然。他霍然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急迫,“静嫔现在何处?太医可曾确诊?!”

“陛下息怒!”林妙儿慌忙叩首,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静嫔妹妹已被臣妾斗胆,命人即刻移往西苑最僻静的缀锦轩单独隔离!所有接触过她的宫人,也已被严令禁足于各自居所,绝不许踏出半步!至于太医……”她微微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自信与悲悯的光芒,“臣妾深知此疫凶险万分,寻常汤药见效缓慢,生死只在须臾之间。情急之下,臣妾……臣妾斗胆,以幼年所学秘法,为静嫔妹妹施针用药了!”

她再次深深拜伏,姿态卑微,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陛下!那游方神医曾言,此疫有‘人痘’之法可解,取轻微病患之痂,经特殊炮制,植入未病者鼻内,使其染轻微之症,而后便得终身之免!臣妾已……已冒险取静嫔妹妹身上新鲜痘浆,以烈酒与特殊草药反复提纯减毒,制成了‘痘苗’!此乃唯一生机,望陛下允准臣妾一试!臣妾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此法!若静嫔妹妹与宫中其他姐妹有失,臣妾甘愿领受任何责罚!”

萧承稷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人痘”之法震撼得无以复加。他沉默着,时间在烛火的噼啪声中流淌,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终于,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爱妃……此法当真可行?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不敢言,”林妙儿抬起头,泪光盈盈的眼中燃烧着近乎殉道般的光芒,“但九成以上!陛下!救救静嫔妹妹,救救后宫姐妹吧!臣妾……愿即刻为静嫔施种!并愿以身作则,为陛下身边近侍先行种痘,以证此法安全无虞!”她的目光扫过侍立一旁、脸色瞬间煞白的高无庸。

萧承稷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在林妙儿决绝的脸上停留片刻,猛地一拍御案:“好!朕信你!高无庸!”

“老奴在!”高无庸一哆嗦,连忙跪下。

“即刻传朕旨意!后宫所有人等,无朕手谕,严禁走动!静嫔所居宫苑,划为禁区,擅闯者,斩!着太医院院正即刻前往缀锦轩,协助林婕妤行事!所需一应药材器物,大开内库,优先供给林婕妤调用!若有延误,提头来见!”他语速极快,条理分明,展现出帝王临危处变的决断力。

“遵旨!”高无庸领命,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林妙儿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的光芒,几乎要按捺不住,她强压着激动,深深叩首:“陛下圣明!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爱妃,”萧承稷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奇异的探究,“你今日所为,实乃挽狂澜于既倒。此‘人痘’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乃……天授之才!”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目光锐利如鹰隼,似乎想穿透林妙儿精心修饰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

林妙儿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伴随着狂喜瞬间爬上脊背。天授之才?这评价……太过精准,又太过危险。她强自镇定,脸上泛起恰到好处的羞涩与惶恐:“陛下谬赞!臣妾……只是侥幸习得些微末伎俩,不敢当‘天授’二字。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萧承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个温煦却深不见底的笑容:“去吧,爱妃。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缀锦轩很快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战场。林妙儿成了绝对的主宰。她拒绝了太医院院正一切“稳妥”的汤药建议,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姿态,指挥着被严密防护(按照她的要求,以多层棉布浸过药水蒙住口鼻)的宫人进行消毒——用烈酒反复擦拭门窗地面,焚烧静嫔用过的被褥衣物,将醋置于火上熏蒸整个空间。她亲自操刀,用沸水煮过的薄刃银刀(她特意要求内务府赶制的)小心翼翼地刮取静嫔身上成熟的痘痂,置于洁净的白玉钵中,加入她亲手用几种草药(其中一味连太医都叫不出名字)和高度蒸馏酒反复浸泡、研磨、过滤,最终得到一小瓶浑浊的液体——她的“减毒痘苗”。

施种过程在太医院院正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进行。林妙儿手法稳定,用特制的细针沾取痘苗,在静嫔和几名自愿(或被迫自愿)的宫婢手臂内侧划出几道细微的十字伤口,将痘苗涂抹其上。她神态专注,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口中低语着旁人听不懂的祈祷词(实则是背了一半的现代医学无菌操作流程)。整个过程在死寂般的紧张中进行,只有静嫔痛苦的呻吟和林妙儿冷静的指令声。

奇迹发生了。

被施种痘苗的静嫔,高热在第三日奇迹般地开始减退,身上的红疹并未大面积溃烂化脓,反而在第七日便结痂脱落,留下淡淡的粉色印记。她活了下来,虽然虚弱,但神志已然清醒。那几个被种痘的宫婢,反应更是轻微,只有些微发热和局部红肿,很快便活蹦乱跳。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炸响了整个死气沉沉的后宫,旋即以更快的速度席卷前朝!

朝堂之上,当太医院院正激动得老泪纵横,以颤抖的声音详细禀报了“人痘神法”的实施经过和静嫔等人康复的“神迹”后,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称颂!

“天佑大胤!陛下洪福齐天!”

“林婕妤真乃神女下凡!此等济世神术,非天授而不可得也!”

“陛下!林婕妤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挽救了后宫乃至京城无数生灵,实乃社稷之福!臣等恳请陛下重赏林婕妤!”

赞誉之声如潮水般涌向御座之旁侍立的林妙儿。她微微垂首,姿态谦恭温婉,脸颊飞起恰到好处的红晕,仿佛承受不住如此盛誉。然而那低垂的眼睫下,一丝志得意满、睥睨一切的锋芒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成了!这步棋,走得太对了!人痘之法,在这个时代就是无上的护身符和通天梯!她几乎能感觉到那顶象征着后宫至尊的凤冠,正隔着虚空,向她发出诱人的召唤。

萧承稷高踞御座,目光扫过群情激昂的朝臣,最终落在林妙儿那副“诚惶诚恐”的姿态上。他脸上露出了登基以来最为开怀、最为赞赏的笑容,声音洪亮,响彻整个金銮殿:

“众卿所言极是!林婕妤身怀神术,心系苍生,临危不惧,挽狂澜于既倒!此等功绩,旷古烁今!‘天授之才’四字,爱妃当之无愧!”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带着帝王的恩典与不容置疑的权威,“传朕旨意!晋林婕妤为昭仪,赐号‘悯’!赏黄金千两,东海明珠十斛,云锦百匹!另,悯昭仪所创‘人痘神法’,着太医院详加记录,即刻颁行天下!此乃泽被苍生之德政,朕心甚慰!”

“悯昭仪千岁!陛下圣明!”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起。

林妙儿(现在已是悯昭仪林妙儿)盈盈下拜,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臣妾谢陛下隆恩!此非臣妾之功,实乃陛下仁德感天,方得上苍垂怜,假臣妾之手惠泽黎民!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低伏的身姿在华丽宫装的包裹下显得无比柔顺虔诚,只有那紧贴冰冷金砖的掌心,因为极度兴奋而微微汗湿。凤座,似乎触手可及。她沉浸在这滔天的荣耀与恩宠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御座之上,那位年轻的帝王,在群臣俯首、赞颂如潮的喧腾背后,投向她的目光深处,那丝一闪而过的、冰冷彻骨的嘲弄与了然。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精心编织的“神女”光环,看到了某个来自遥远时空的灵魂本质。

秋日高爽,天朗气清。皇家西苑巨大的演武场上,却弥漫着一股与这晴好天气格格不入的紧张与硝烟气息。

高高的点将台上,萧承稷一身玄色骑射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地俯瞰着下方。他身边侍立着几位重臣和宗室亲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那几尊乌沉沉的铸铁筒状物上——这就是工部新近督造,用以装备京畿三大营的“神威大将军炮”的原型。今日,是新炮试射的关键日子。

工部尚书赵大人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涨得通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正对着炮营的指挥使厉声训斥,声音因焦急而嘶哑:“废物!全是废物!火药配比老夫亲自盯着,用的是最上等的硝石、硫磺、柳炭!分量一丝不差!炮管是上好的闽铁,千锤百炼!为何还是这般不堪?!三炮!才区区三炮!炮管就热得烫手,第四炮竟……竟炸了膛!若非炮手闪避及时……尔等有几个脑袋够砍?!”

指挥使和一群工匠、兵士跪伏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面如土色。炸膛后的炮管扭曲变形,旁边散落着焦黑的碎片,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和金属灼烧后的腥气,一片狼藉。失败的重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点将台上,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兵部尚书眉头紧锁,忧心忡忡:“陛下,此炮威力虽巨,然隐患太大。若装备京营,操练或临阵之时频频炸膛,非但不能御敌,反成自戕之器!这……这如何使得?”

几位亲王也纷纷摇头,低声议论着这耗费巨资的“神威炮”恐成鸡肋,甚至是不祥之物。

就在这片愁云惨雾、质疑之声渐起之时,一个清越婉转,带着恰到好处关切与自信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陛下,诸位大人,可否容臣妾……一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妙儿一身绯色宫装,在几名宫婢簇拥下,不知何时已悄然行至点将台边缘。她迎着无数或惊愕、或探究、或不以为然的目光,姿态从容优雅,脸上带着悲悯苍生、心系将士的神情。

萧承稷眸光微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讶异与一丝兴趣:“哦?悯昭仪对火器亦有涉猎?”他抬手,示意守卫放行。

林妙儿款步上前,对着萧承稷和众位大臣盈盈一礼,随即走到那炸裂的炮管残骸旁,丝毫不顾那残留的硝烟和污迹,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轻轻拂过炮管滚烫后留下的暗沉痕迹,又捻起一点地上散落的黑色火药粉末,放在鼻尖下仔细嗅了嗅。

她秀眉微蹙,似乎在凝神思索。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片刻,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笃定,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诸位大人。此炮炸膛,依臣妾浅见,其弊不在铁料,亦非匠人手艺不精,根源在于这火药本身!”

“火药?”工部赵尚书愕然,随即带上一丝被质疑专业的不快,“昭仪娘娘此言何意?此乃我工部秘方,沿用百年,攻城拔寨,威力有目共睹!”

林妙儿不卑不亢,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洞察力:“赵大人息怒。百年秘方,自然有其道理。然则,此方用于火铳、火蒺藜等小器尚可,用于这等需承受巨大膛压、连续轰击的重炮,其弊病便显露无遗。”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抛出惊人之语,“其一,硝、硫、炭三者配比,虽大致不差,然颗粒粗粝不均,燃烧时速度不一,易生爆燃,瞬间压力骤增,炮管不堪承受!”

她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小把火药,摊在掌心,展示给众人看。果然,那些粉末颗粒大小不一,粗糙不堪。“其二,”她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自信,“火药成粉,装填时易受潮,受潮则威力大减;且粉状火药燃烧过快,膛压瞬间推至极点,炮管升温自然迅猛,连续击发,焉有不炸之理?”

点将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林妙儿这番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的分析震住了。连原本不以为然的赵尚书,也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那……依昭仪娘娘之见,该当如何?”兵部尚书急切地问道,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林妙儿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悲悯,更带着一种掌控乾坤的从容。她转向萧承稷,目光盈盈,带着恳求:“陛下,臣妾幼时曾于家藏一本海外奇书中,见过一种改良火药之法。此法或可解此燃眉之急。只是……此法关系重大,臣妾需亲至工部火药作,与匠人一同反复试验,方敢确保无误。望陛下恩准!”

萧承稷深深地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外人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探究、赞赏、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最终化为帝王对“天授之才”的倚重与信任。他缓缓点头,声音沉稳有力:“准!悯昭仪心系国事,才智卓绝,朕心甚慰!着工部全力配合悯昭仪,所需人手、物料,一应优先供给!务求在最短时日,解我‘神威炮’之困!”

“臣妾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林妙儿再次深深拜下,低垂的眼眸中,那名为野心的火焰,燃烧得比演武场上的硝烟更为炽烈。她仿佛已经看到,当“颗粒化火药”的神迹在她手中诞生,那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凤座,离她又近了一大步。

工部的火药作,很快成了林妙儿施展“神迹”的舞台。她摒弃了传统石臼舂捣的粗放工艺,指挥匠人制作了巨大的木桶,内置坚硬的石球。将配比调整得更为精确(硝七硫二炭一)的原料倒入桶中,加入少量清水和米汤作为粘合剂。然后,她亲自示范,指挥着强壮的工匠们,喊着号子,推动沉重的木桶在铺着石板的场地上反复滚动。

“要均匀!力道要稳!让里面的石球把药料研磨、压实、滚成小珠!”林妙儿的声音清脆而充满权威,她挽着袖子,丝毫不顾飞扬的粉尘沾污了她华贵的宫装裙裾,亲力亲为地指导着每一个细节。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即将诞生的、能助她登上权力巅峰的“神物”。

数日后,当第一批经过反复滚动、晾晒、筛选出来的颗粒状火药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火药作都沸腾了。那些小小的、均匀圆润的黑色颗粒,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与之前粗糙的粉末截然不同。

再次试炮的日子到了。地点依旧是西苑演武场,观者却比上次多了数倍。不仅重臣亲王齐聚,连久不问政事的几位老宗亲也被惊动,前来一观这“悯昭仪妙手回春”的奇景。

依旧是那几尊“神威大将军炮”。炮手们紧张而有序地操作着,将颗粒状的火药小心地倒入炮膛,用长杆压实,再填入沉重的铁弹。随着指挥使令旗挥下。

“轰——!”

第一声炮响,沉闷而雄浑,远胜从前!巨大的铁弹呼啸着撕裂空气,狠狠砸在远处特制的土石标靶上,瞬间将其轰塌大半!烟尘冲天而起。

“好!”

“成了!成了!”

点将台上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工部赵尚书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拍着大腿。

“装填!速速装填!再射!”兵部尚书声音发颤,急不可耐。

炮管依旧滚烫,但温度上升的速度明显比上次慢了许多。炮手们动作麻利,第二炮、第三炮、第四炮……直至第十炮!

“轰!轰!轰!……”

炮声连绵,震耳欲聋,大地仿佛都在颤抖。硝烟弥漫了整个演武场,遮蔽了远处的标靶,只能看到那一片被反复蹂躏、早已化为齑粉的区域。十炮过后,炮管通红,热浪逼人,但依旧坚固完整,没有任何炸裂的迹象!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演武场。所有人都被这连续十次雷霆万钧、炮身犹存的景象震撼得失去了言语。这不仅仅是成功,这是打败!是神迹!

不知是谁带头,山呼海啸般的颂扬声猛然爆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演武场:

“悯昭仪千岁!千岁!千千岁!”

“神术!真乃天降神术啊!”

“陛下洪福!天佑大胤!赐下悯昭仪此等神女!”

声浪如潮,几乎要将点将台掀翻。林妙儿立于萧承稷身侧稍后的位置,沐浴在这滔天的赞誉声浪中。她微微仰起脸,承受着无数狂热、敬畏、崇拜的目光洗礼。阳光洒在她身上,绯红的宫装仿佛燃烧的火焰。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矜持而满足的弧度。她成功了!火药的改良,其意义远超防治天花。这是真正的国之重器!是足以奠定她在朝堂、在军中、在皇帝心中无上地位的基石!凤座?那已是囊中之物,只待她伸手摘取!

萧承稷在震耳欲聋的颂圣声中转过身,面向林妙儿。他脸上带着帝王的威严与无上的嘉许,眼神深邃如海,映照着林妙儿此刻志得意满的身影。他朗声开口,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悯昭仪林氏,才德兼备,心系社稷,屡献神策,功在千秋!着,晋为悯妃!赐居长乐宫主殿!其父兄,忠勤王事,教女有方,着吏部考功叙用!”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妙儿(不,现在已是悯妃林妙儿)盈盈拜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无上的荣光。长乐宫主殿!那是距离帝后所居的未央宫最近的宫室,历来是宠妃甚至副后的象征!她的心,在巨大的狂喜中几乎要跳出胸膛。

然而,在她深深叩首、无人能看见的角度,萧承稷的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冷、极淡、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出精心排演、高潮迭起,却终究逃不出他掌心的皮影戏。戏中人沉浸于舞台的华彩,却不知幕后的提线,始终牢牢握在他的指间。

长乐宫主殿,椒房之宠,金碧辉煌。新晋的悯妃林妙儿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紫檀木贵妃榻上,纤纤玉指捻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岭南荔枝,却有些食不知味。殿内焚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氤氲馥郁,却驱不散她眉宇间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

距离火药演武场那场惊天动地的胜利已过去半月有余。她如愿以偿地晋位悯妃,搬入了象征着无上宠眷的长乐宫主殿,父兄在朝堂上也水涨船高,一时间风头无两。每日前来请安、巴结的低阶嫔妃几乎踏破了门槛,内务府的供奉更是精细到了极致。然而,林妙儿心中那簇名为野心的火焰,非但没有被眼前的富贵荣华所满足,反而因距离顶峰仅一步之遥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也更加焦灼。

凤座!那近在咫尺、金光闪闪的凤座!才是她最终的目标。

可那凤座之上,并非空悬。它属于一个看似温婉无害、实则如同磐石般稳固的女人——皇后沈清梧。

沈清梧。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林妙儿心头最敏感的地方。那个女人,出身百年清贵世家,祖父是帝师,父亲是清流领袖。她本人更是自幼被当作未来国母精心培养,琴棋书画、经史子集、管家理事、礼仪典范……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她像一件完美无瑕的玉器,温润端方,无懈可击。更让林妙儿如鲠在喉的是,沈清梧与萧承稷是青梅竹马!那份在深宫里浸染出的、外人难以企及的默契与信任,是她这个凭借“神迹”骤然得宠的后来者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

沈清梧的存在,如同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屏障,牢牢挡在林妙儿通往凤座的道路上。那个女人太稳了,稳得让人无从下手。她主持中宫,行事公允,待下宽和,从不争宠,也从不行差踏错,将偌大的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连最苛刻的言官也挑不出半分错处。皇帝对她敬重有加,每月初一十五必宿中宫,风雨无阻。这份敬重,远非寻常宠爱可比。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林妙儿烦躁地将只咬了一口的荔枝丢回水晶盘,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光滑的紫檀木扶手,发出细微的刺响。光靠“神迹”积累功勋还不够,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彻底动摇沈清梧后位根基的机会!一个能让她林妙儿的光芒彻底盖过沈清梧那所谓“正统”的机会!

机会,往往青睐于有准备且敢于制造它的人。

这一日,林妙儿以“商讨后宫用度”为由,前往凤仪宫拜见皇后沈清梧。她刻意选在午后,估摸着皇帝处理完紧要政务,可能会来皇后这里小憩的时辰。

凤仪宫的气氛与长乐宫的华丽张扬截然不同。这里陈设典雅大气,一几一榻皆透着古拙的韵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心宁神的檀香。沈清梧端坐于主位,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常服,只在衣领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她正低头翻阅着一本厚厚的账册,神情专注而平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沉静温婉的轮廓,那份由内而外的从容气度,让盛装而来的林妙儿心底不自觉地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烦躁。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林妙儿压下心绪,规规矩矩地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悯妃妹妹来了,快请起。”沈清梧放下账册,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和得体的浅笑,目光清澈,仿佛能映照人心,“赐座。看茶。”声音不高,却带着中宫特有的雍容与不容置疑的权威。

宫女奉上香茗。林妙儿捧着温热的茶盏,心思却完全不在茶上。她觑着沈清梧的脸色,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娘娘,臣妾今日前来,实是心中有些不安。眼见年关将近,各宫各处的用度开支剧增,内务府报上来的账目……臣妾粗粗看了几眼,总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甚妥帖?”她故意说得含糊,目光却紧紧锁住沈清梧的脸。

沈清梧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她闻言,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语气平淡无波:“哦?悯妃妹妹觉得何处不妥?说来听听。”

“比如……这炭敬一项。”林妙儿早有准备,立刻接口,“臣妾记得去岁冬日严寒,各宫炭火消耗巨大,账目也清晰可查。可今冬至今,气候明明暖于往年,为何这上用的银霜炭、红罗炭的支取数目,反倒比去岁同期多出了三成有余?还有这……御膳房的采买,山珍海味、时令鲜蔬的价格浮动,似乎也有些不符常理……”她语速渐快,看似条理清晰地质疑着,目光却不时瞟向殿门方向。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清越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来了!林妙儿心头一跳,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兴奋光芒。她立刻从座位上起身,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为主分忧的急切表情,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委屈与“忠心”:

“皇后娘娘!臣妾并非有意质疑娘娘理宫!只是……只是臣妾在家时,也曾学过些粗浅的管家记账之法。深知开源节流、账目清明,乃是持家治国之本!后宫用度,皆源自民脂民膏,一分一毫皆当珍之重之!如今这账目出入如此明显,若传扬出去,恐有损娘娘清誉,更损及陛下圣德啊!臣妾斗胆,恳请娘娘彻查!为陛下,为天下计,这中馈之权,也当……也当择更善理财之人暂掌才是!”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微微发颤,仿佛鼓足了天大的勇气,猛地跪伏在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身明黄常服的萧承稷恰好迈步踏入殿中。他显然将林妙儿这最后几句“慷慨陈词”听了个真切,脚步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姿态卑微却“大义凛然”的林妙儿,又缓缓移向主位上依旧端坐、面色沉静的沈清梧。

空气仿佛凝固了。檀香的清幽被一种无声的紧张所取代。

沈清梧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紫檀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她抬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林妙儿,那双总是温润如水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情绪——不是愤怒,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仿佛在看一个蹒跚学步却急于奔跑而摔倒的稚童。

她没有立刻斥责林妙儿,也没有急于向皇帝辩解,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萧承稷。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又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是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交流。

萧承稷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轻轻挑了挑眉,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极淡的、旁人难以察觉的玩味。他缓步走到沈清梧身边的主位坐下,姿态闲适,仿佛只是来看一场好戏。

“悯妃,”萧承稷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压力,让伏在地上的林妙儿心头莫名一紧,“你方才所言,关乎后宫账目不清,中馈之权……嗯?”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询问。

林妙儿心中一喜,以为皇帝终于开始重视她的“忠言”,连忙抬起头,脸上带着委屈和坚定:“陛下明鉴!臣妾绝非妄言!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或偶有疏漏,臣妾愿……”

她的话被沈清梧平静的声音打断了。

“悯妃妹妹心细如发,能留意到账目细微变化,本宫甚慰。”沈清梧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从手边拿起一本装帧更为古朴厚重的蓝皮册子,轻轻翻开。“你方才所疑之炭敬、采买等项,皆在此‘旧档’之中,有据可查。”她将册子递向侍立一旁的女官。

女官接过,恭敬地送到林妙儿面前。

林妙儿愕然,下意识地接过那本沉甸甸的蓝皮册子。入手微凉,纸张坚韧厚实,显然年代久远。她狐疑地翻开,映入眼帘的是工整清晰却明显是多年前的墨迹。上面赫然记载着:

“……永泰十三年冬,气候奇暖,然因先帝病笃,各宫需日夜燃炭取暖,且炭火质量要求极高,银霜炭、红罗炭用量反增四成……”

“……景元元年春,江南水患,贡道受阻,时蔬奇缺,价昂数倍……”

林妙儿的手指僵住了,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永泰是先帝年号,景元是萧承稷登基后的第一年!这些账目……这些她以为是“漏洞”的地方,竟然都是早有缘由的旧例!

沈清梧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如针:“妹妹新掌宫务不久,只看了内务府新呈的‘流水细目’,未曾查阅历年‘旧档’对照情由,有所疑惑也在情理之中。本宫理宫,向来讲究‘以史为鉴,循例而行’。每一笔非常规开支,皆会对照旧档,查清缘由,登记在册,以备后查。开源节流固然重要,然事出有因,不可因噎废食,更不可……妄加揣测,乱了宫闱和睦。”

她的话点到即止,没有一句重话,却像一记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林妙儿脸上。妄加揣测?乱了宫闱和睦?这顶帽子扣下来,分量何其之重!

林妙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那本冰凉旧档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炮弹”,在对方这面由陈年旧例和滴水不漏的规矩铸成的铜墙铁壁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承稷,眼神里充满了委屈、慌乱和求救的意味。

萧承稷端起沈清梧手边那杯她未曾动过的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淡淡地落在林妙儿身上,那眼神平静无波,深处却仿佛凝结着万载寒冰。他没有斥责她,甚至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只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

“皇后执掌中宫多年,素以公允持重著称,朕心甚安。悯妃……关心则乱,心意是好的。只是这宫闱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后还需多看,多思,多向皇后请教才是。起来吧。”

“多向皇后请教”几个字,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林妙儿心上。她浑浑噩噩地谢恩起身,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她精心策划的攻势,非但没有撼动沈清梧分毫,反而让自己在皇帝面前落了个“见识浅薄、妄言生事”的印象!尤其是萧承稷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比任何怒斥都更让她心惊胆寒。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件……表演拙劣的器物?

一场精心策划的夺权戏码,在绝对的规则、厚重的底蕴和那对帝后无声的默契面前,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沉没了。长乐宫的奢华,此刻在林妙儿眼中,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的牢笼。

年关的脚步日益临近,皇宫各处张灯结彩,空气中弥漫着节庆的喧嚣和脂粉的甜香。然而,长乐宫主殿内,气氛却与外界的喜庆格格不入,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妙儿独自坐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与扭曲的脸。距离凤仪宫那场惨败已过去数日,萧承稷虽未再提,也未曾苛责,甚至赏赐依旧丰厚,但那日他平静眼神下的冰冷,以及沈清梧那近乎悲悯的了然,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骄傲和野心。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凭借“神迹”堆积起来的恩宠,如同沙堡般正在无形的潮水下悄然流失。尤其当宫人有意无意提及,陛下近来去凤仪宫的次数似乎更勤了些,甚至在御书房议事,也常召皇后伴驾,两人时而低语,时而相视一笑,那份外人难以介入的默契……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她心上。

凤座!那金光闪闪的位置,从未像此刻这般遥远,也从未像此刻这般令她疯狂地渴望!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有一场更大的“神迹”,一场足以盖过沈清梧所有“贤德”的光芒,一场让萧承稷和满朝文武都为之震撼、彻底将她奉若神明的神迹!一个念头,一个在绝望中近乎孤注一掷的疯狂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膨胀——琉璃!不,是比琉璃更纯净、更璀璨、更能象征天命所归的……玻璃!

她记得那本残破的穿越小说里提到过,沙子、纯碱、石灰石……高温熔融!只要找到合适的配方和窑炉温度,她就能造出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珍宝!用它来制造“祥瑞”!还有什么比在年节大典上,由“天授神妃”献上“天赐”的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宝物,更能证明她受命于天?更能将沈清梧那套循规蹈矩的“贤德”踩在脚下?!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林妙儿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狂热光芒。她立刻秘密行动起来。利用萧承稷之前赐予的、可以调动部分工部匠人的特权,她以“研制新式宫灯”为名,在皇城西角一处废弃的旧窑场开辟了秘密工坊。调集来的都是些老实巴交、口风极紧的老匠人。她亲自画图,指挥他们改造窑炉,要求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温。她凭借模糊的记忆,写下大致的原料配比:石英砂、纯碱(她让人收集草木灰提纯)、石灰石粉……比例是……大概七、二、一?她不能完全确定,但巨大的野心和对成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疑虑。

过程比她想象的更加艰难、更加漫长。刺鼻的浓烟日夜笼罩着偏僻的旧窑场,高温灼烤着空气。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换来的只是一炉炉颜色浑浊、布满气泡、甚至直接炸裂的丑陋废料。匠人们被熏得满面尘灰,疲惫不堪,眼中充满了麻木的绝望。负责此事的工部小吏更是胆战心惊,几次跪地恳求林妙儿放弃这“劳民伤财、恐遭天谴”的疯狂之举。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看着又一次出炉的、如同劣质陶片般的失败品,林妙儿气得浑身发抖,精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眼中布满血丝,连日来的焦虑和挫败感几乎要将她逼疯。投入的金钱像流水一样消失,时间一天天迫近年关,而成功的希望却依然渺茫。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不行!绝对不能失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再试!”她猛地将手中一块滚烫的废料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声音尖利得近乎凄厉,“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给我日夜不停地试!原料比例重新调整!窑温再升高!谁敢懈怠,误了本宫的大事,本宫诛他九族!”

在死亡的威胁和巨额赏金的双重刺激下,匠人们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开始了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尝试。窑炉的火光昼夜不息,将西边的天空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暗红。

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星月无光的深夜,当林妙儿裹着厚厚的狐裘,第无数次焦躁地在窑场外踱步时,一个满身烟灰、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老匠人连滚爬爬地冲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块巴掌大、尚带着灼人高温的物体,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娘娘!娘娘!成了!您看!成了!”

林妙儿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几乎是扑了过去。老匠人手中,那块物体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介乎于淡青与乳白之间的朦胧色泽。它不再是浑浊的废料,虽然内部仍有细小的气泡和些许杂质造成的云雾状纹路,边缘也略显粗糙,但它……是半透明的!光线穿透了它,虽然不够清晰,却确确实实地穿透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眩晕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林妙儿!成了!虽然不够完美,但这绝对是玻璃!是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神物!她成功了!她颤抖着手,不顾那灼人的温度,小心翼翼地从匠人手中接过那块尚有余温的“神物”,感受着它坚硬而光滑(相对而言)的触感,仿佛捧着的是那顶梦寐以求的凤冠!

“好!好!好!”林妙儿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重赏!所有参与之人,统统重赏!连夜赶工!给本宫造!造出最纯净、最大块的!要快!一定要赶在年节大典之前!”

希望的火焰再次熊熊燃起,瞬间烧尽了连日来的疲惫与绝望。她仿佛已经看到,在万国来朝、百官俯首的大典之上,她献上这“天赐”的晶莹宝物时,那万众瞩目、山呼海啸的盛况!沈清梧?一个靠着祖荫和规矩上位的女人,在她这真正的“神迹”面前,注定黯然失色!

旧窑场的火光燃烧得更加炽烈,映照着林妙儿那张因野心和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容光焕发、甚至有些扭曲的脸庞。她沉浸在对至高荣耀的幻想中,全然没有察觉,在远处宫墙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这片偏僻角落的喧嚣火光,随即又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隐去。

腊月二十三,祭灶小年刚过,年节的气氛已然浓郁得化不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帝京,琼枝玉树,银装素裹,将金碧辉煌的皇宫装点得如同琉璃世界。

就在这冰雪初霁、天光澄澈的午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花,席卷了整个前朝后宫——悯妃林妙儿,于昨夜在宫中虔诚祷告,感念陛下仁德、苍生不易,竟得天降启示!于梦中得神人授法,以凡俗沙土,融炼出了上古传说中的“澄澈之玉”——一种纯净无瑕、宛如凝固清泉、可透视万物的神物!此乃天佑大胤、陛下圣德感召之无上祥瑞!

消息传开,举宫震动。嫔妃们惊疑不定,议论纷纷;内侍宫女们奔走相告,脸上充满了敬畏与好奇。前朝更是如同沸水炸开了锅!工部尚书激动得差点当场晕厥,直呼“神迹再现!悯妃娘娘真乃神女也!”;钦天监监正连夜观星,声称紫微垣大放异彩,帝星之旁有辅星璀璨夺目,正应此祥瑞;无数官员纷纷上表,盛赞天降祥瑞,悯妃功在社稷,福泽苍生!

所有的喧嚣、猜测、期待,终于在腊月二十五,一场特意为迎接祥瑞而设的盛大宫宴上,达到了顶峰。

太和殿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高高的穹顶,熏香缭绕,丝竹悦耳。宗室亲王、文武百官依序而坐,命妇们盛装华服,环佩叮当。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个被数名内侍小心翼翼抬上殿的巨大、覆盖着明黄色锦缎的托盘之上。

萧承稷高踞御座,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神情肃穆,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下方。沈清梧端坐于他身侧稍后的凤座之上,一身正红色绣金凤朝服,头戴九翚四凤冠,仪态万方,端庄依旧。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终也落在那巨大的托盘上,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了然。

“宣——悯妃,献祥瑞!”

内侍总管高无庸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万众瞩目之下,林妙儿身着特意赶制的、以无数细小水晶和珍珠点缀的月华色曳地宫装,如同披着漫天星斗,款款走上殿来。她妆容精致绝伦,眉眼间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又仿佛承受着巨大神眷的庄重与圣洁。她先是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拜,然后才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仪态万千地走到那巨大的托盘前。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然后伸出戴着玉镯的纤纤素手,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屏息的缓慢,轻轻揭开了覆盖在托盘上的明黄锦缎!

“嘶——”

刹那间,整个太和殿内响起了无数道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出现的神物!

锦缎之下,并非什么璞玉浑金。那是一个巨大的、近乎透明的……缸?或者说,一个形态有些扭曲、边缘略显粗糙的巨大容器。它呈现一种奇特的淡青色,在无数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迷离变幻的光晕,如同凝固的极光!虽然内部仍能看到一些细小的、如同星云般的气泡,以及些许未熔尽的杂质形成的絮状纹路,但它的主体,确确实实是透明的!透过那淡青色的壁体,可以清晰地看到托盘上铺着的明黄锦缎的纹路!

“天……天哪!真的是……透明的!”

“琉璃?不!这比最上等的琉璃还要纯净百倍!”

“神物!果然是神物啊!沙土所化,竟能如此澄澈!非神授而不可为!”

“悯妃娘娘真乃天女下凡!佑我大胤!”

惊叹声、赞美声、颂扬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大殿。无数道狂热、敬畏、崇拜的目光聚焦在林妙儿身上,仿佛她整个人都在散发着神性的光辉。林妙儿沐浴在这滔天的声浪之中,感受着无数目光的洗礼,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成功了!她赌赢了!这巨大的玻璃缸,虽然不够完美,但在这蒙昧的时代,就是无可辩驳的神迹!她强压着内心的狂喜,脸上保持着圣洁的悲悯,盈盈拜倒,声音清越而激动:

“陛下!皇后娘娘!此物名曰‘澄玉净璃’,乃臣妾感念陛下圣德,忧心黎民疾苦,诚心祷告上苍,得神人于梦中授以‘点沙成玉’之法!以凡尘最寻常之沙砾为主,辅以草木精魄(纯碱)、山石精髓(石灰石),借天火之力熔炼而成!此物纯净无瑕,可透万物,象征我大胤朝政清明如镜,陛下心如皓月!此乃天赐祥瑞,佑我大胤江山永固,国泰民安!臣妾不敢居功,惟愿以此祥瑞,献于陛下、娘娘,为万民祈福!”

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感染力。群臣再次山呼万岁,颂扬祥瑞与悯妃之声不绝于耳。无数道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等待着帝王的嘉许与封赏。林妙儿微微抬眸,目光炽热地望向萧承稷,期待着从他眼中看到震惊、狂喜、以及那决定性的……承诺。

沈清梧端坐凤座,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巨大的玻璃缸,又看了看跪在殿中、如同发光体般的林妙儿,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身边萧承稷的侧脸上。那眼神里,没有嫉妒,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悲悯?

就在这颂声如潮、林妙儿志得意满、仿佛已触摸到凤冠边缘的巅峰时刻,御座之上,一直沉默的萧承稷,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林妙儿,也没有看那万众瞩目的“祥瑞”,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沈清梧沉静如水的面容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询问,有征询,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冰冷的决断?沈清梧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这个细微到几乎无人察觉的互动,却像是一个信号。

萧承稷缓缓站起身。

他这一动,如同定海神针落下,整个喧腾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无比的敬畏和期待,牢牢锁定在年轻的帝王身上。

林妙儿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膛!来了!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了!

然而,萧承稷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殿内所有的热情:

“悯妃。”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没有用“爱妃”,而是直接称呼了她的封号。

林妙儿脸上的圣洁与激动瞬间凝固,一股强烈的不安猛地攫住了她。

只见萧承稷缓缓抬手,指向殿中那光芒四射的巨大玻璃缸,脸上没有任何看到祥瑞的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锋,直刺林妙儿:

“此物,就是你所谓‘天授神法’,以沙土熔炼而成的‘澄玉净璃’?”

林妙儿心头狂跳,强自镇定道:“回陛下,正是!此乃神人……”

“神人?”萧承稷猛地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极其讽刺的弧度,那笑容让林妙儿瞬间如坠冰窟,“那神人可曾告诉你,熔炼此物所需的三样主材,其确切比例为何?”

大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懵了,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林妙儿脸色煞白,脑中一片混乱,仓促间凭着模糊的记忆答道:“神人……神人梦中所示,乃以沙砾为主,草木灰与石粉为辅,大致……大致七、二、一之数……”

“七、二、一?”萧承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荒谬!一派胡言!神人授法,岂会如此含糊不清!贻笑大方!”

他猛地一拂袖,厉声道:“取笔墨来!”

高无庸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连滚爬爬地捧上御用的紫檀木托盘,上面铺着雪白的宣纸,备好朱砂御墨。

萧承稷大步走下御阶,来到那巨大的玻璃缸前。他看也不看林妙儿瞬间惨白如纸的脸,提起饱蘸朱砂的御笔,手腕悬空,竟在那光滑的玻璃缸壁上,笔走龙蛇,写下了一连串在场所有人都如同看天书般的奇异符号!

那符号古怪至极,夹杂着大小写的异域字母、古怪的箭头,还有如同蝌蚪般的数字下标:

SiO₂ + Na₂CO₃ → Na₂SiO₃ + CO₂↑

写完,他将御笔重重掷回托盘,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大殿中如同惊雷。他转过身,目光如同两道冰锥,死死钉在林妙儿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悯妃!神人梦中授法,难道没有告诉你,这熔炼‘玻璃’——哦,你们那个世界,似乎更习惯称之为‘玻璃’(Glass)——最基本的化学反应方程式吗?!”

“SiO₂(二氧化硅,沙之精髓)! Na₂CO₃(碳酸钠,草木灰之纯碱)! 生成 Na₂SiO₃(硅酸钠)和 CO₂(二氧化碳)!如此根本,如此核心!神人授法,岂会遗漏?!”

萧承稷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死寂的太和殿中,也砸在林妙儿早已魂飞魄散的意识之上。

玻璃……Glass……化学反应方程式……二氧化硅……碳酸钠……硅酸钠……二氧化碳……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另一个世界的烙印,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详尽?!连“Glass”这个英文词都脱口而出?!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碴!她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瘫软在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瞪大着空洞绝望的眼睛,看着御阶之上那个如同神祇般俯瞰着她的男人。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有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和帝王口中吐出的、闻所未闻的“天书”震得魂飞天外。工部尚书赵大人张着嘴,花白的胡子抖得像秋风中的枯草,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玻璃缸壁上那鲜红刺目的朱砂符号,仿佛想从那扭曲的线条里看出个所以然。钦天监监正脸色煞白,手中的玉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刚才还狂热颂扬祥瑞的群臣,此刻如同被集体扼住了喉咙,脸上只剩下极致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陛下……在说什么?玻璃?格拉斯?还有那些鬼画符?难道……难道悯妃的祥瑞……是假的?是妖术?更可怕的是,陛下他……他怎么懂得这些?!

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萧承稷的目光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那眼神冰冷而威严,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他没有解释那些符号,也不需要解释。他需要的,是彻底碾碎眼前这个冒牌“神女”的谎言。

他微微抬手,指向那巨大的玻璃缸,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沉凝,却比刚才的震怒更令人胆寒:“此物,并非天授祥瑞,更非悯妃梦中所得。此乃以沙土、草木灰、石灰石,经高温熔融而成的人造之物,名曰‘玻璃’!其方虽秘,却非不可知!悯妃林氏——”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瘫软在地的林妙儿:“你假托神迹,欺君罔上!以妖言惑乱宫闱,更妄图以此蒙蔽视听,觊觎后位!其心可诛!其行当灭!”

“觊觎后位”四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敲碎了林妙儿最后一丝侥幸。她瘫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完了……全完了……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陛下……”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是林妙儿的父亲,林御史。他连滚爬爬地出列,涕泪横流,重重磕头,“陛下开恩!小女……小女定是被妖物蒙蔽了心智!求陛下……”

“蒙蔽心智?”萧承稷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哭求,目光如电,扫向殿中几位重臣,“妖物?朕看未必!林妙儿入宫以来,所行之事,桩桩件件,当真天衣无缝么?”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数九寒冬的北风,“工部火药作颗粒火药研制‘成功’当夜,为何负责看守旧方存档库的老吏会‘失足’落井?太医院负责记录‘人痘’之法原始脉案的医官,为何在悯妃晋位后突发‘恶疾’,药石罔效,三日便暴毙而亡?还有……静嫔宫中那个最初被诊为痘疮、后被悯妃‘神术’所救的小宫女,为何在静嫔康复后便‘自愿’离宫,却在返乡途中遭遇‘山匪’,全家老小无一活口?!”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冰冷的铁锥,一锤锤凿在所有人的心上!每一件事,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殿内群臣的脸色由震惊转为骇然,再由骇然转为难以置信的恐惧!刚才还被视为神女的悯妃,此刻在众人眼中,已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恶魔!

“不……不是……不是我……”林妙儿瘫在地上,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绝望的否认,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萧承稷不再看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他转向早已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

“刑部、大理寺!即刻彻查悯妃林氏入宫以来所有行止!凡涉及人命、构陷、贪渎、巫蛊之事,无论牵涉何人,一律严查到底,据实回禀!不得有误!”

“臣……遵旨!”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噗通跪倒,声音都在发颤。

“至于林氏,”萧承稷的目光终于落回那个瘫软在地、曾经风光无限的悯妃身上,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即刻打入冷宫!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次的山呼万岁,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帝王雷霆手段的敬畏,再无半分对“神女”的留恋。

如狼似虎的宫廷侍卫立刻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如同烂泥般的林妙儿拖了起来。她华贵的宫装在冰冷的地面上拖曳,头上的珠翠散落一地,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在被拖出太和殿大门的那一刻,刺骨的寒风灌入,她似乎被冻得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焦距。她猛地抬起头,死死望向御座方向,望向那个高高在上、如同神祇般掌控着她命运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怨毒、不甘和……最后一丝疯狂的不解。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方程式……Glass……”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恶鬼的低语。

萧承稷负手而立,玄色龙袍在殿内辉煌的灯火下流淌着深沉的光泽。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深邃如亘古寒夜,薄唇微启,吐出的声音冰冷清晰,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漠然,清晰地传入林妙儿耳中,也传入离得最近的几位重臣耳中:

“为什么?”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却越过狼狈不堪的林妙儿,投向了身侧凤座上始终沉静如水的沈清梧。那一瞬间,他眼底深处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瞬,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他伸出手,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握住了沈清梧放在膝上的手。沈清梧的手微凉,却在他的掌心下,稳稳地回握。

帝后二人的手,在万众瞩目之下,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巨变之后,紧紧相握。那份无需言语的信任与默契,比任何山盟海誓都更有力量。

萧承稷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阶下囚徒般的林妙儿,声音不大,却如同命运最终的审判,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因为朕的母后,也曾来自你口中的‘那个世界’。”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妙儿,投向更遥远的虚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追忆的悠远:

“她留下的手札里,曾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笔触描述过你们这样的人。她说……”

萧承稷的目光重新聚焦,锐利如刀,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诮,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这叫‘降维打击’。”

林妙儿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灰烬。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头猛地一垂,彻底瘫软下去,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太和殿那扇象征着无上荣光、此刻却如同地狱入口的巨大殿门。门外,是漫天风雪和无尽的黑暗。

殿内,死寂再次降临。只有那巨大的玻璃缸,在烛火下折射着迷离冰冷的光,像一个巨大而讽刺的句号,记录着这场惊心动魄的闹剧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