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烧光家底养白月光
编辑:七秒钟的回忆 更新时间:2025-07-07 08:14:33
她烧光家底养白月光
林薇,冰冷,一种是作者七秒钟的回忆小说《她烧光家底养白月光》里面的主人公,这部作品共计16366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7 08:14:33.289295。目前在本网 【yzpgj.com】上完结,构思新颖别致、设置悬念、前后照应,简短的语句就能渲染出紧张的气氛。内容主要讲述:她烧光家底养白月光..
作者:七秒钟的回忆 总字数:16366
类型:现代,白月光
她烧光家底养白月光_精选章节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暴雨如注的深夜,我收到妻子给“徐阿姨”的转账通知。
我冒雨冲进便利店,却看见她正把热粥递给桥洞下的流浪汉——她那个“车祸身亡”的初恋。
“他肝癌晚期,我不能不管。”她哭着卖掉我的车,掏空存款,甚至借了高利贷。
当她跪求我抵押房子时,我笑着递过伪造的癌症报告:“真巧,我也晚期。”
后来她抱着空骨灰盒崩溃:“为什么骗我?”
我抚过腕表倒计时:“因为他的骨灰……在你跪着求我那天,就扬进长江了。”
1.
手机屏幕的光,在凌晨两点半的卧室里,冷得像块冰。那条银行扣款短信,就是这时候硬生生扎进来的。
「您尾号****的账户于07月06日02:28向徐*芳转账人民币5000.00元。」
徐阿姨?又是她?
我偏过头,枕边空着。林薇的位置,被子掀开一角,早就没了温度。窗外是泼天的暴雨,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搅得人心烦意乱。这名字像个幽灵,最近几个月频繁地出现在林薇的手机通知里,金额不大不小,几百上千,隔三差五就来一次。每次问她,她都支支吾吾,只说是老家一个远房阿姨,身体不好,手头紧,帮衬一下是应该的。
应该的?我心里那点疑虑,像水底的青苔,被这接连不断的转账滋养得越来越厚。我们只是普通工薪,房贷压着,日子精打细算。这种“帮衬”,频率太高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在咆哮。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出去。书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我凑近门缝。
林薇背对着门,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她的侧脸,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专注。她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焦急和温柔,像细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嗯,我知道…钱转过去了,你查收一下…药不能停,一定要按时吃…别担心钱,有我呢…”
“徐阿姨”需要这么多药?需要这么频繁的关心?需要林薇在凌晨两点半,避开我,用这种近乎耳语的温柔去安抚?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沉甸甸地往下坠。我悄无声息地退回卧室,躺下。黑暗中,眼睛睁着,天花板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身边的位置终于有了动静,床垫轻微下陷,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和若有若无的…廉价消毒水味?她小心翼翼地躺下,呼吸刻意放得轻缓绵长,伪装熟睡。
我却无比清醒。那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来。
2.
“薇薇,最近给徐阿姨转的钱,是不是太多了点?”第二天早饭时,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像讨论天气,“老家那边…情况很不好?”
林薇捏着勺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舀起一勺白粥送进嘴里,含糊地应着:“嗯…是啊,老毛病了,药挺贵的…你也知道,乡下人,没什么积蓄。”她没看我,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要不…回头我陪你回去看看?”我试探着,目光紧锁着她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总这么隔着也不是办法,老人家肯定也想见见你。”
“别!”她猛地抬头,声音有点拔高,随即意识到失态,又赶紧低下头,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太远了…而且,阿姨性子要强,不想麻烦人,尤其不想见生人…她怕难为情。”
生人?我是她丈夫。
那点强压下去的疑虑,在她这过激的反应和漏洞百出的解释里,彻底成了燎原的火。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睑,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下,藏着的到底是什么?那个所谓的“徐阿姨”,究竟是谁?需要她如此费尽心机地遮掩?
3.
我开始留意。留意她接电话时刻意避开我的角度,留意她手机屏幕朝下扣放的频率,留意她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无法解释的恍惚和焦虑。
她越来越频繁地“加班”,回来时总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还有那股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问她,她就说医院最近流感病人多,气味杂。可我是她丈夫,我闻得出区别。
纪念日的前一天,我提前下班,鬼使神差地开车绕到她单位附近。她的车,那辆我们结婚时一起挑的白色小车,安静地停在街角。人不在里面。我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熄火等着。
暮色渐沉,华灯初上。终于,看到她从写字楼里匆匆走出来。没有开车,而是快步走向公交站,上了一辆开往城市另一个方向的公交车。
那方向,不是回家的路。
心一点点沉下去。我发动车子,隔着几辆车的距离,远远跟着。公交车走走停停,最终在一个远离市中心、靠近城郊结合部的破败街区停下。林薇下了车,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巷子尽头,是一排低矮破旧的平房,墙皮剥落,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的酸臭味。
她在一扇掉漆的木门前停下,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掏出钥匙开了门,闪身进去。
我坐在车里,手脚冰凉。这就是她“加班”的去处?那个需要她不断转账的“徐阿姨”,就住在这种地方?
4.
三周年纪念日。
我订了她最喜欢的江景餐厅,特意买了她念叨过几次的那条铂金项链。烛光摇曳,窗外是璀璨的万家灯火。水晶杯里红酒荡漾,映着她妆容精致的脸。她笑着,眼睛里却像蒙着一层雾,心思分明不在这里。
“默,谢谢你。”她端起酒杯,指尖冰凉,“今天…真漂亮。”
“不及你漂亮。”我笑着回应,压下心底翻涌的涩意,将丝绒盒子推过去,“打开看看?”
她打开盒子,看到项链的瞬间,眼睛里亮了一下,是真实的惊喜。“好美!这太贵重了…”她抚摸着链子,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眼神迅速黯淡下去,那点光亮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盖上,放在一边,没再提戴上试试的话。
一顿精心准备的晚餐,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和她的强颜欢笑中,味同嚼蜡地进行着。窗外流光溢彩,映着我们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她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下,屏幕亮起又熄灭,像是在等待什么,焦躁不安。
终于,那“滴”的一声短信提示音,在相对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飞快地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的光照亮她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苍白和慌乱。
“怎么了?”我放下刀叉。
“没…没什么!”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太急,带倒了桌上的红酒杯。殷红的液体像血,迅速在洁白的桌布上洇开一大片狼藉。“公司…公司有点急事!我得马上去处理一下!”她语无伦次,看都不敢看我,抓起包就要走。
“现在?外面下着暴雨!”我指着窗外如瀑布般倾泻的雨幕。
“很急!对不起,陈默!真的对不起!”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连伞都忘了拿,一头扎进餐厅外那片混沌的雨夜里。服务生过来处理狼藉,带着职业的歉意。我坐在原地,看着桌上孤零零的丝绒盒子,项链在烛光下闪着冰冷的光。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此刻听来,只剩下无边的嘲讽。
纪念日。暴雨。她仓惶的背影。还有那条,在她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清晰捕捉到的短信预览:
「徐*芳:小薇,他不行了!速来!钱…」
后面几个字被她的手指挡住,但那个“钱”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5.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生疼。我冲出餐厅,甚至忘了开车,凭着刚才惊鸿一瞥的短信地址,一头扎进茫茫雨幕里。那个地址,是城西!离她刚才冲出去的方向截然相反!
城西,跨江大桥附近!那里有什么?废弃的桥洞?流浪汉聚集地?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雨太大,视线一片模糊。我跌跌撞撞地在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地址。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我像个疯子。车子在积水的道路上艰难前行,雨刷器疯狂摆动,刮开一片又迅速被更大的雨幕覆盖。我死死盯着窗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一半是冷,一半是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恐惧和愤怒。
终于到了。一片荒凉的江岸,远处是跨江大桥巨大的、黑洞洞的桥墩轮廓。雨声掩盖了一切,只有风声在空旷地带凄厉地呼啸。付了钱,我推开车门冲出去。借着远处昏黄的路灯光,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朝着桥墩的方向摸索。
心跳声在耳朵里轰鸣,盖过了风雨。近了,更近了。前面那个巨大的桥墩下,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源晃动。我屏住呼吸,借着桥墩的阴影,慢慢靠近。
然后,我看到了。
桥墩凹进去的避风处,堆着些破纸箱和脏污的棉被。一个男人蜷缩在那里,裹着看不出颜色的毯子,瘦得脱了形,像一具蒙着皮的骷髅。而林薇,我的妻子,正蹲在他面前。她撑着一把伞,大半边身子淋在雨里,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手里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便利店塑料碗,正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地喂那个男人喝粥。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近乎卑微的怜惜。
她低声说着什么,风雨太大,听不真切。但那个男人抬起头,路灯的光正好落在他脸上。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在我头顶爆开。那闪电的光,像舞台的追光灯,将那张脸照得清清楚楚。
惨白,凹陷,眼窝深得像两个黑洞,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发紫。但这张脸,我死都认得!
沈修远!
林薇那个据说在五年前,一场惨烈车祸里“尸骨无存”的初恋男友!那个被她珍藏在心底最深处、照片夹在旧日记本里、不允许任何人碰触的“白月光”!
他没死!他就躲在这个肮脏的桥洞里!而我的妻子,在结婚三周年的暴雨夜,抛下我精心准备的晚餐和礼物,跑来给这个“死人”喂粥!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抠住冰冷的桥墩混凝土,粗糙的砂砾嵌入指甲缝里,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雨水混着屈辱和愤怒的液体,模糊了视线。我看着林薇,看着她温柔专注的侧影,看着那个她口中“尸骨无存”的男人贪婪地吞咽着她喂来的食物…
世界天旋地转。原来“徐阿姨”,就是沈修远!她这几个月偷偷转走的钱,她身上的消毒水味,她所有的谎言和夜不归宿…都是为了这个男人!
为了这个“死人”!
6.
我没有冲出去。
像个懦夫,像个幽灵,我死死咬着后槽牙,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钉在冰冷的桥墩阴影里。眼睁睁看着林薇喂完那碗粥,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沈修远脏污的毯子下面,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我才脱力般地滑坐到冰冷泥泞的地上。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却冲不散眼前那幅画面:她喂粥时的温柔,塞钱时的不舍,离开时的牵挂。
那是我的妻子!对着另一个男人!一个她宣称早已死去的男人!
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反复撕扯。愤怒、屈辱、被愚弄的狂躁在血管里奔突,几乎要炸裂开来。但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死死按住了我。冲出去干什么?打她?打那个病鬼?然后呢?听她编造另一个更离奇的谎言?
不。我要知道全部。我要知道这顶巨大的绿帽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严丝合缝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不知道在雨里坐了多久,直到浑身冷得失去知觉,我才挣扎着爬起来,像个游魂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片被诅咒的江岸。
7.
家,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坟墓。
林薇已经回来了,洗了澡,换了干净睡衣,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遥控器。
“回来了?”她听到开门声,像是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带着浓重的鼻音,“外面雨真大…你…你还好吗?”
“还好。”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公司的事处理完了?” 我盯着她,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嗯…嗯,临时出了点状况,总算…搞定了。”她局促地绞着手指,那点强装的镇定不堪一击。
“是吗?”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往下滴着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我清晰地看到她眼底迅速堆积起来的惊惶和心虚。
“陈默…你衣服都湿透了!快去换掉,别感冒了!”她慌忙站起来,试图转移话题,伸手想推我去浴室。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她疼得“嘶”了一声,惊恐地看着我。她的手腕很细,很凉,在我滚烫的掌心下微微发抖。
“林薇,”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徐阿姨’,是谁?”
她身体剧烈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聒噪的广告声和我粗重的呼吸。
“告诉我,”我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那个躺在桥洞底下,等着你冒雨去送钱、喂粥的男人,是谁?”
“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开。她瞳孔骤然放大,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被戳穿的绝望。手腕在我手里徒劳地挣了一下,像濒死的鱼。
“你…你跟踪我?!”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回答我!”我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她又是一抖,“沈修远!他根本没死,对不对?!这五年,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 积压的愤怒和屈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薇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一软,瘫坐回沙发上。巨大的恐惧过后,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笼罩了她。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哭声从喉咙里挤出来。
“对不起…陈默…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腿上,“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他…他当年车祸…没死…但…但废了…很惨…他家里…没人管他了…”
“所以你就管他?用我们的钱?用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我气得浑身发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在你心里,他永远排第一,是不是?我这个丈夫算什么?提款机?还是你用来遮掩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的遮羞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猛地抬头,泪流满面,试图辩解,“他…他现在很惨…肝癌…晚期了…医生说他…没几个月了…他活得像条狗一样…我真的…真的不能不管他…陈默,求求你…看在他快死的份上…”
肝癌晚期?快死了?
我像被人当胸狠狠捶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为另一个男人哀泣恳求的脸,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恨意瞬间席卷了我。
“所以呢?”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因为他快死了,因为他活得惨,因为他曾经是你的心头肉,我这个丈夫,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你把我当傻子,把我们这个家当你的慈善机构?林薇,你好伟大啊!”
说完这句,我再也不想看她一眼,也不想听她那苍白无力的辩解。转身,带着一身冰冷的雨水和更冰冷的绝望,走进了书房。“砰”的一声巨响,门在我身后狠狠摔上,隔绝了她的哭声,也隔绝了那个虚假的、摇摇欲坠的“家”。
8.
那一夜,书房的灯亮到天明。
我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冷光照在脸上。愤怒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荒凉和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我需要证据,需要知道这场骗局到底有多深,我的妻子到底为了她的白月光,透支了多少我们共同的未来。
手指在键盘上冰冷地敲击。首先,是银行账户。
登录网银,调出近一年的流水。一行行冰冷的数字在屏幕上滚动。那些标记着“徐*芳”的转账记录,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视线。五百,一千,两千…频率高得令人发指。从最初的一月一两次,到最近几乎每周都有!累积起来,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跳了出来——八万七千六百块!
这还仅仅是我这张卡的流水!林薇自己的工资卡呢?她平时负责家里的日常开销和小额储蓄!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我们共同的家庭理财文档。里面记录着我们的存款目标,买房计划,甚至未来孩子的教育基金…每一项都曾是我们一起憧憬的未来。我找到了她那张工资卡的卡号。
第二天一早,我直接去了银行。以查询共同财产为由,提供了结婚证和身份证。柜台工作人员操作片刻,将那张卡的流水打印了出来。
薄薄几张纸,却重逾千斤。
林薇的工资卡,入账记录清晰明了,是她每月固定的薪水。而出账记录,则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色”。除了正常的生活开销,最大头的支出,同样是频繁的、大额的转账!收款人无一例外,全是那个该死的“徐*芳”!金额比转到我卡上的更大!三千,五千,甚至有一次,直接转走了两万!时间跨度更长,从去年下半年就开始了!
我拿着流水单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那些被我们规划好的、承载着希望的存款数字,像烈日下的泡沫,在她一次次的转账中,无声无息地蒸发殆尽。账户余额,只剩下可怜的几百块零头。
我们省吃俭用,连换部手机都要犹豫很久。她呢?为了那个躺在桥洞里的男人,一掷千金!眼都不眨!
“先生?您没事吧?”银行工作人员担忧地看着我煞白的脸。
我摇摇头,喉咙像被砂纸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攥着那几张滚烫的流水单,失魂落魄地走出银行大门。外面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心,彻底沉入了无底寒渊。
家底,被掏空了。被她,为了她的白月光。
9.
掏空家底,似乎只是个开始。
那天之后,家里陷入了死寂的冷战。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林薇变得沉默寡言,眼神躲闪,像个做错事等待审判的孩子。她小心翼翼地试图修复,比如做一桌我喜欢的菜,或者在我回家时轻声问一句“累不累”。但那些动作和言语,在我眼里只剩下虚伪和试探。
我冷眼旁观,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我需要知道,她为了那个男人,还能做到哪一步?底线在哪里?或者说,她对我、对这个家,还有没有底线?
答案很快就来了,以一种更加赤裸裸的方式。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难得在家休息。手机突然震动,是车载APP发来的通知:「您的车辆(车牌号:*****)位置发生移动。」
我的车?林薇开出去了?她今天明明说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车辆定位追踪。那辆白色小车的图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最终停在的位置,赫然是——市里最大的二手车交易市场!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攫住心脏。她竟然敢!竟然敢动我的车?!
我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赶到二手车市场时,远远就看到我那辆熟悉的车停在验车区。林薇正站在车旁,脸色苍白,双手紧张地交握着。一个穿着花衬衫、叼着烟的二手车贩子,正绕着车转圈,时不时敲敲打打,对着旁边的伙计大声嚷嚷着估价。
“这车…小擦碰不少啊…公里数也不低了…发动机声音听着有点闷…哎,美女,不是我说,你这价要得有点高啊…”
“老板,您再看看…这车保养很好的…真的急用钱…”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卑微地恳求着。
“啧,”车贩子吐了个烟圈,一脸精明算计,“这样吧,一口价,七万五!行就签合同,不行您开走!这年头,油车不值钱喽!”
七万五?我当初买它落地将近十五万!开了不到四年!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林薇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更白了。她咬着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绝望。最终,那绝望压垮了一切。她闭了闭眼,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细若蚊呐:“…行…就…七万五吧…”
“好嘞!爽快!”车贩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麻利地从腋下的皮包里掏出合同。
就在林薇颤抖着手,准备接过笔签字的瞬间,我拨开围观的人群,大步走了过去。
“这车,不卖。”
冰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让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林薇猛地回头,看到我的瞬间,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了鬼。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陈…陈默?!你…你怎么来了?!”她惊恐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车贩子也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林薇,眉头皱起:“哥们儿,你谁啊?这车…?”
“我是车主。”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林薇惨白惊恐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辆车,是我的名字。没有我的同意,谁也卖不了。”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支笔,指尖冰凉。当着她的面,当着车贩子错愕的脸,我“咔嚓”一声,将那支廉价的塑料圆珠笔,拦腰掰断。
黑色的墨水溅出来,弄脏了我的手指,也像一滩污血,泼在了林薇摇摇欲坠的世界里。
10.
车没卖成。
回家的路上,死一样的沉默在车厢里弥漫。林薇蜷缩在副驾驶,脸扭向窗外,肩膀无声地耸动。我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直视前方冰冷的道路。
没有质问,没有争吵。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可笑。她为了沈修远,连我的车都敢私自卖掉!这已经不仅仅是欺骗,而是赤裸裸的背叛和掠夺!对这个家,对我这个丈夫,她哪里还有半分尊重和情谊?
车子驶入小区,停稳。她没有立刻下车,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仿佛凝固的雕塑。
良久,带着浓重鼻音和绝望的哀求,从她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陈默…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是…求求你…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她终于转过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里面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乞求。
“他…他等不起了…医生说…必须立刻上靶向药…一个疗程…就要八万多…后续…还要更多…我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她泣不成声,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房子…我们的房子…可不可以…抵押一部分?一点点就好…我保证…等他…等他走了…我一定拼命工作还上!求你了…陈默…看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救救他…救救他吧…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她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仿佛抓住的是沈修远最后的生机。
抵押房子?
为了给她的白月光续命?
我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冰凉的手指。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她的眼神,从绝望的哀求,渐渐变成死灰般的空洞。
“林薇,”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海面,“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他沈修远的命是命?我们这些年一点一滴攒下的家,就活该为了他,被掏空、被变卖、甚至被抵押?”
我看着她瞬间失焦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她心上:
“你想救他?可以。”
她灰败的眼中猛地爆出一丝微弱的光,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拿你自己的命去换。”
说完,我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单元楼。留下她一个人,僵在冰冷黑暗的车厢里,像一尊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泥偶。
11.
“抵押房子”的念头,像一颗毒种,一旦被林薇说出口,就再也无法从她脑子里拔除。
那晚之后,家里的气氛从死寂的冷战,变成了更可怕的、无声的僵持。她不再哭求,也不再试图解释,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固执,沉默地对抗着我的拒绝。
她开始疯狂地打电话。
躲在阳台,压低声音,语气卑微而急切。打给老家的亲戚,打给多年不联系的同学,打给关系泛泛的同事…电话的内容千篇一律:借钱。
“…喂,二舅…是我,小薇…那个…最近手头实在有点紧…家里…家里出了点急事…对对…特别急…你看能不能…先借我三万?…两万也行!…我保证…保证年底一定还!…”
“…王姐…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唉…家里老人病得厉害…医药费缺口太大了…你看…能不能…周转个一万块给我?…利息?利息好说!…真的求求你了…”
“…老同学…好久不见…是我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坐在客厅,电视开着,屏幕上光影变幻,声音却完全进不了耳朵。阳台门关着,但她那刻意压低却依旧透着绝望和难堪的哀求声,断断续续地,像冰冷的针,一下下扎着我的神经。
她的手机屏幕,常常亮到深夜。短信、微信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偶尔,她会收到一两条回复,金额从几百到几千不等。每当这时,她脸上会短暂地掠过一丝卑微的欣喜,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覆盖。这些钱,杯水车薪。
她的黑眼圈越来越重,脸颊迅速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像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弦。她几乎不再跟我说话,偶尔眼神对上,里面是空洞的麻木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绝望。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等,等我心软,等我松口,等我最终扛不住她的“绝境”,答应抵押那个房子。
我也在等。等她的绝望彻底吞噬她,等她把最后一步棋,走绝。
12.
那一步,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彻底。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我被一阵刻意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惊醒。声音是从客厅传来的。
我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卧室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
客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林薇蜷缩在沙发一角,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惨白的脸,泪痕交错。她正对着手机话筒,用一种近乎崩溃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低吼:
“…我知道!我知道是高利贷!…我能怎么办?!…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就差跪下来磕头了!…房子…他不肯抵押!…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看着他死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对!…九出十三归!…我知道!…我签!…只要能拿到钱!…我现在就签!…电子签是吧?…好…好…我马上弄!…身份证照片发你…”
高利贷!九出十三归!
她竟然真的敢碰这个!为了沈修远,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逆流冲上头顶。愤怒、震惊、还有一种荒谬绝伦的悲凉感,像冰火两重天,反复灼烧撕扯着我的理智。
看着她手指颤抖地在手机屏幕上操作着,发送身份证照片,进行电子签名…每一步,都像是在亲手把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猛地拉开门,客厅的光瞬间涌进卧室门口。
林薇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看到我的瞬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惊恐。她手忙脚乱地想藏起手机,却因为慌乱,手机“啪”地掉在沙发上。
“林薇,”我的声音冷得能冻裂空气,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你在干什么?”
她惊恐地看着我,身体拼命往后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利贷?”我逼近她,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惨白的脸,“九出十三归?为了沈修远,你连这种东西都敢沾?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她突然爆发出来,歇斯底里地哭喊,像个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药断了!他快不行了!医生说他撑不过这个月了!陈默!他是个人!是一条命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不能!”
她猛地从沙发上滑下来,“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刺耳。
“我求你了!陈默!”她仰着头,泪水汹涌而出,顺着尖削的下巴滴落,在地板上砸开一小朵一小朵绝望的水花,“求你看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看在我跟你过了三年的份上…救救他!救救修远!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她跪着往前挪了两步,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裤脚,像是抓住最后的浮木。
“房子!抵押房子!只要贷出钱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以后做牛做马还你!我…我甚至可以…可以签协议!只要他活着!只要他活下来!求你了…陈默…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行不行?!”
她说着,竟真的弯下腰,额头朝着冰冷坚硬的地板就要重重磕下去!
那决绝的姿态,那为了另一个男人甘愿舍弃一切尊严的卑微,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然后疯狂地搅动!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
三年夫妻情分?抵不过她白月光的一个月残命!
她愿意为了他做牛做马?愿意为了他磕头下跪?甚至愿意签下卖身契?!
呵…呵呵…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疯狂,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勒紧,再勒紧。
13.
在她额头即将触碰到地面的瞬间,我猛地俯身,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我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像拎起一件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她猝不及防,踉跄着撞进我怀里,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准备磕头的决绝,此刻只剩下茫然的惊恐。
“别跪。”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眼中心那片诡异的死寂,听不出丝毫波澜。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团名为理智的火焰,正在被一种更黑暗、更冰冷的东西彻底吞噬、取代。
我松开钳制她的手,看着她因为脱力而微微摇晃的身体,脸上缓缓地,一点点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没有一丝暖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悲悯,像是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悲剧。
“林薇,”我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你为了他,连高利贷都敢借,连头都愿意磕…这份情意,真是感天动地。”
她茫然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慢慢抬起手,没有去擦她脸上的泪,而是伸向自己的口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指尖触碰到里面那个薄薄的、坚硬的文件夹。
“其实,”我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浸泡得红肿、此刻却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你不用这样的。”
我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捏着一个普通的牛皮纸文件袋。
“因为,”我盯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脸上的笑容加深,那悲悯之下,翻涌着冰冷刺骨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也快死了。”
14.
“死”字出口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下,林薇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茫然?惊恐?疑惑?那些复杂的情绪在她脸上交织、碰撞,最终定格成一种彻底的、难以置信的呆滞。她甚至忘了哭泣,只是张着嘴,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着我,仿佛听不懂我口中吐出的那个字。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最后一丝属于“丈夫陈默”的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我慢慢地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她面前。
她的目光机械地、僵硬地移向文件袋,然后又抬起来看我,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拿着。”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像提线木偶般,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接过了文件袋。指尖触碰到纸袋粗糙的表面,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打开它。”我继续命令。
她低下头,动作迟缓而笨拙,仿佛那轻飘飘的文件袋有千斤重。手指颤抖着,解开缠绕的白色棉线,从里面抽出几张薄薄的纸。
最上面一张,是本市最权威肿瘤医院的报告单。抬头清晰刺目。姓名:陈默。年龄:32岁。日期:就在两周前。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诊断结果”那一栏。
那几行冰冷的、打印出来的黑体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瞳孔:
「肝右叶占位性病变,考虑恶性肿瘤可能性大(巨块型,晚期)。」
「门静脉主干及左右支癌栓形成。」
「腹腔淋巴结广泛转移。」
「…」
报告单下方,还有几张CT片子打印出来的影像图。黑白灰的影像上,肝脏区域被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阴影占据,像一只狰狞的、张牙舞爪的怪兽,吞噬着健康的组织,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网般扩散的转移点。
专业术语冰冷,但那些触目惊心的图像,足以让任何一个不懂医的人,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
林薇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之前那种情绪崩溃的颤抖,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抑制的、濒临极限的惊惧。她拿着报告单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的声响。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睛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不…不可能…”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砂纸摩擦,“假的…这一定是假的!陈默!你骗我!你为了不救修远…你故意骗我的!是不是?!”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试图用愤怒掩盖那深入骨髓的恐慌,仿佛只要声音够大,就能把眼前这可怕的“诊断”吼碎。
我静静地看着她崩溃,看着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心底一片冰封的荒原。没有解释,没有安慰,只是用那种近乎残酷的平静目光,回视着她。
直到她尖锐的声音因为缺氧而变成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直到她整个人脱力般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滑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那份报告单被她无意识地攥紧,揉成了一团。
“为什么…”她失神地喃喃,声音轻得像飘散的灰烬,“为什么…会这样…你…你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替她把话问完,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大概…就在你第一次给‘徐阿姨’转账后不久吧。”
我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她,看着她因为我的靠近而惊恐地缩紧身体。
“胃一直不舒服,以为是应酬喝酒喝的。后来疼得厉害,就去做了个检查。”我平静地叙述着,目光扫过她手中那团被揉皱的、象征着我的“死刑判决书”的报告单,“结果,你也看到了。晚期,扩散,没救了。”
“不…不可能…”她依旧在无意识地重复着,眼神涣散,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比沈修远的绝症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晴天霹雳。
“医生怎么说?”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掐进肉里,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疯狂,“手术呢?化疗呢?靶向药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希冀,仿佛只要我说“有救”,眼前这可怕的噩梦就能醒来。
我看着她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轻轻摇了摇头,动作缓慢而坚决。
“晚了。”我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位置太凶险,转移太广泛。医生说…积极治疗,或许能拖几个月。但代价…是倾家荡产,生不如死。”
“倾家荡产”四个字,我咬得很重。
林薇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攥着我手臂的手猛地松开,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她瘫软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彻底空了。那份被揉皱的报告单,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腿边。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她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声,在无声地宣告着两个男人的“死亡判决”,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同时降临在她的世界。
她看看地上那份象征着我“死亡”的报告单,又茫然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仿佛透过那厚重的夜幕,能看到桥洞下那个同样在死神镰刀下挣扎的沈修远。
两个男人。一个她亏欠了半生、燃烧生命去弥补的白月光。一个她刚刚得知罹患绝症、即将被她彻底“放弃”的丈夫。
天平的两端,都是她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此刻,却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逼着她做出选择。
或者说,命运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在她为沈修远掏空家底、卖掉车、甚至不惜借高利贷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亲手为她的丈夫陈默,签下了“放弃治疗”的判决书。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暴风雨彻底打碎外壳的蜗牛。巨大的、无声的崩溃在她空洞的眼神里蔓延。没有哭嚎,没有尖叫,只有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绝望,将她整个人淹没、吞噬。
15.
那一夜之后,林薇彻底垮了。
她不再提抵押房子的事,也不再疯狂打电话借钱。整个人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在房子里游荡。眼神空洞,动作迟缓,常常对着一个地方发很久的呆。偶尔,她会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愧疚、恐惧和茫然的眼神偷偷看我,但当我回视时,她又会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低下头。
那份揉皱的癌症报告,被她小心翼翼地抚平,藏在了她自己的梳妆台抽屉最深处。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对我近乎病态地“好”起来。
她会笨拙地给我熬据说“养肝”的汤,虽然味道古怪;她会在我咳嗽时,紧张得手足无措;她甚至开始翻看一些关于肝癌护理和临终关怀的资料,尽管每次看不了几页,就会被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击垮,趴在桌子上无声地掉眼泪。
这种“好”,充满了赎罪的意味,也充满了面对既定死亡的无力感。每一分“好”,都像是在提醒她——她为了救沈修远,彻底断送了她丈夫陈默活下去的可能。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日夜不停地凌迟着她的神经。
而我,像一个真正的晚期病人。我开始“消瘦”,脸色变得“蜡黄”,偶尔会“虚弱”地咳嗽几声,胃口也变得“很差”。我辞去了工作,理由是“需要静养”。每天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书房里,或者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盖着薄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不语。
我腕上戴着一块新买的黑色运动手表,屏幕常亮,上面是一个跳动的倒计时数字。林薇曾无意中瞥见过一次,当时她正端着一碗汤进来,看到那冰冷的倒计时,手猛地一抖,滚烫的汤汁泼洒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我的手腕,脸色惨白如纸。
“那…那是什么?”她声音发颤地问。
我缓缓抬起手腕,让她看得更清楚些。屏幕上,猩红的数字在跳动:**42天 07小时 15分 33秒**。
“没什么。”我放下手,声音平淡无波,“一个…提醒。”
提醒什么?死亡的倒计时?她不敢问,也不敢想。那跳动的数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勒得她几乎窒息。她踉跄着退出了书房,连地上的汤汁都忘了收拾。
我知道她在承受什么。双重的、巨大的死亡阴影,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一边是桥洞下苟延残喘、等待“救命钱”的沈修远,一边是家中沉默等死、被自己亲手“放弃”的丈夫。这种煎熬,足以把人逼疯。
这正是我要的。
我要她清醒地、痛苦地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我要她在这种无休止的愧疚和两难中,彻底崩溃。
16.
倒计时的数字,在无声无息中,一天天减少。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闷热的沼泽。林薇的精神状态,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走向了危险的边缘。她变得极度敏感、神经质。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她开始失眠,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被人揍了两拳。她常常半夜惊醒,然后赤着脚,像个幽灵一样在客厅里游荡,或者长时间地站在书房门口,听着里面我均匀的(伪装的)呼吸声,一站就是很久。
她不再去看沈修远。或者说,不敢去。高利贷的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短暂地续了几天命,便被高昂的药费吞噬殆尽。沈修远的催命电话和信息,如同索魂的符咒,从开始的哀求,到后来的绝望咒骂,越来越频繁地轰炸着她的手机。
「小薇…药…药又没了…疼…疼死我了…救救我…求你了…」
「钱呢?!林薇!你他妈说话啊!你想看着我活活疼死吗?!你这个贱人!」
「你是不是不管我了?!啊?!你是不是也嫌弃我这个废人了?!别忘了当初是谁为了你…」
「回话!林薇!你他妈死了吗?!钱!我要钱!给我钱啊!!!」
这些信息,像一条条吐着毒信的蛇,缠上她的脖颈。她不敢看,又忍不住看。每次手机震动,都让她浑身剧烈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她不敢接电话,任由铃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尖锐地嘶鸣,直到耗尽电池自动挂断。她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用麻木来对抗那来自地狱的呼唤。
直到那天下午。
我的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隐藏了号码的短信跳了出来,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和一个精确的地址:
「桥洞,收网。」
时机到了。
我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客厅,林薇正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双手死死捂着耳朵,身体因为手机持续的震动而微微发抖。她的手机被她反扣在茶几上,屏幕朝下,但嗡嗡的震动声依旧顽强地从缝隙里钻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呜咽。
我走到她面前,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阴影笼罩下来。
她惊惶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布满血丝,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他快不行了。”我平静地陈述,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她浑身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沈修远。”我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刚收到消息,他那边…情况很不好。大概是…最后了。”
最后了…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嗡——”
她的手机,恰在此时,爆发出最后一阵疯狂而持久的震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带着一种垂死的、不甘的疯狂!
“啊——!!!”
林薇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里充满了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恐惧、绝望、愧疚和濒临崩溃的疯狂!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一枚被点燃的火箭,撞开我,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披头散发地朝着大门冲去!
“修远——!!!”
她拉开门,像一阵失控的风,冲进了外面灰蒙蒙的下午。留下那部依旧在茶几上疯狂震动、如同垂死挣扎的手机,和洞开的、灌进冷风的房门。
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倒计时猩红的数字,安静地跳动着:**21天 13小时 48分 22秒**。
17.
我没有跟出去。
不需要。
结局早已写好,过程只是按部就班的演绎。
我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锁好家门。开车,朝着城西,朝着那个肮脏的桥洞驶去。雨后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气,道路湿滑。
远远地,就看到了警灯闪烁的红蓝光芒,刺破了城郊结合部灰败的天色。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歪歪扭扭地停在废弃桥墩附近,拉起了刺眼的黄色警戒线。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维持秩序,几个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匆匆进出桥洞。周围零散地围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把车停在稍远的路边,下车,靠在冰冷的车门上,点燃一支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远处混乱的景象。
警笛声,人声,混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尘埃落定的死寂。
过了很久,担架终于被抬了出来。上面盖着白布,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白布下,勾勒出一个瘦小、僵硬的轮廓。
几乎在担架出现的同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哀嚎,猛地撕裂了空气!
“修远——!!!”
是林薇。
她像疯了一样从警戒线外冲了进去,赤着的双脚沾满泥泞,头发散乱,脸上涕泪横流,完全不顾警察的阻拦,扑向那副担架!她死死抓住担架边缘,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试图去掀开那层象征死亡的白布。
“不会的!不会的!你起来!沈修远你起来啊!你看看我!我是小薇!我来了!钱…钱我带来了!我们有救了!你起来啊!”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绝望,充满了癫狂的、不肯接受现实的执念。
两个警察用力架住她,将她从担架旁拖开。她拼命挣扎,双脚在泥地上蹬出深深的痕迹,眼睛死死盯着那副被迅速抬上救护车的担架,眼神空洞而疯狂,嘴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悲鸣。
救护车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她最后的希望。警笛再次拉响,车子闪烁着蓝光,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开往的方向,是市殡仪馆,而非医院。
林薇被警察架着,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她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头深深埋下,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呜咽。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作响。
“啧啧,真惨…听说是个流浪汉,病死的?”
“肝癌晚期!早就只剩一口气了!没钱治,活活熬死的!”
“那女的是他什么人啊?哭成这样?”
“谁知道呢…姘头吧?不然能这么伤心?”
“可怜呐…”
我远远地看着。看着她在泥泞中崩溃,看着她的世界彻底坍塌。烟蒂烧到了手指,传来轻微的刺痛。我松开手,看着它掉落在潮湿的地面上,溅起一点微小的水花,然后迅速被泥水浸灭。
就像沈修远卑微的生命,和她那自以为是的、感天动地的“爱情”。
18.
沈修远的后事,简单得近乎潦草。
他没有亲人,或者说,唯一的“亲人”林薇,在巨大的打击和崩溃后,精神恍惚,根本无法操持。是我,以“朋友”的身份(警察根据林薇手机里我的联系方式找来的),联系了殡仪馆,走完了最简化的流程。
火化那天,天空阴沉得像一块脏抹布。小小的告别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我和林薇两个人。她穿着几天没换的、皱巴巴的衣服,头发胡乱地挽着,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像两个窟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台。上面,放着一个廉价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骨灰盒。
盒子里,空空如也。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念着千篇一律的悼词。林薇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没有哭,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空洞的眼神里,偶尔会掠过一丝茫然和死寂的痛楚。
工作人员离开后,空荡的告别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还有那个空骨灰盒,沉默地躺在那里。
死寂,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林薇像是被那死寂压垮,又像是终于从极度的麻木中找回了一丝知觉。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我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未干的、凝固的悲伤,有深入骨髓的疲惫,有被彻底击垮后的麻木,但最深处,却渐渐燃起一簇冰冷的、带着强烈质疑和恨意的火焰。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要凝滞。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的恨意和彻骨的绝望:
“陈默…”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带来的痛苦。
“沈修远…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我,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试图刺穿我的伪装。
“为什么…高利贷的人…会那么‘巧’地…在他快断药的时候…就找到了那个桥洞?”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后知后觉的恐惧,“为什么…他们像疯狗一样…逼他还钱…逼得他…连最后几天…都不得安生?!”
她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往前逼近一步,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
“还有你!”她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你的病…你的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份报告…那份报告是不是你伪造的?!是不是?!”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终于露出獠牙的母兽,所有的悲伤和麻木在这一刻被疯狂的猜疑和恨意点燃。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他的?!陈默!你说话啊!!”
她的质问,歇斯底里,在空旷的告别厅里激起冰冷的回音。
19.
面对她歇斯底里的质问,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充满恨意的眼神,我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戳穿的慌乱。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却显得如此虚弱的恨意。像是在看一场早已预知结局、此刻终于落幕的戏。
然后,我缓缓地抬起了左手。
手腕上,那块黑色的运动手表,屏幕在告别厅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上面的倒计时数字,依旧在跳动,只是早已归零,变成了一个永恒静止的、猩红的符号:
**00天 00小时 00分 00秒**
我微微偏转手腕,让那归零的倒计时,清晰地映入她通红的、充满质问的瞳孔里。
“我的‘病’?”我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轻易地割开了她所有的愤怒和质问,“那份报告,当然是假的。”
“什么?!”林薇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加深沉的、难以置信的惊恐所取代。她死死盯着我手腕上那归零的倒计时,又猛地抬头看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她。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金属台,那个空荡荡的骨灰盒就在手边。
“至于沈修远…”我微微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送入她的耳膜:
“他的骨灰…”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到她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骤然收缩成针尖。
“…在你跪着求我抵押房子救他的那天晚上…”
我的目光扫过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掠过她因惊恐而大张的嘴,最终落在那只空无一物的廉价骨灰盒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就扬进长江了。”
20.
“扬…扬进长江了…?”
林薇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一种茫然的、破碎的腔调。她重复着我的话,眼神空洞地落在我脸上,又缓缓移向台子上那个空空如也的骨灰盒。仿佛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然后,像是慢动作回放。她脸上所有的表情——愤怒、质问、惊恐、茫然——在瞬间彻底崩碎、瓦解。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最原始的、彻底的、无法形容的绝望和空洞。
“呃…啊…”
一声极其短促的、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的抽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紧接着,她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我,而是扑向了那个冰冷的金属台,扑向了那个空骨灰盒!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轻飘飘的盒子死死抱进怀里!双臂如同铁箍般紧紧勒住!仿佛要将它揉碎,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不——!!!!”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叫,终于从她胸腔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绝望、疯狂和悔恨!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告别厅的穹顶!
“假的…都是假的…病是假的…骨灰…骨灰也是假的…空的…都是空的…”她抱着骨灰盒,身体沿着金属台滑跪下去,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像虾米一样蜷缩着,把那个空盒子死死地、病态地搂在胸前,额头一下下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修远…修远…我的修远啊…”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碎,混杂着绝望的呜咽,“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陈默…陈默你这个魔鬼!魔鬼!!!”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射出刻骨的仇恨,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连他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为什么这么狠毒?!陈默!你不得好死!!!”
她歇斯底里地咒骂着,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语言,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崩溃而扭曲变形。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抱着那个象征着虚无的空盒子,在冰冷的地板上翻滚、哭嚎、咒骂,像一头彻底失去幼崽、陷入疯狂的母兽。看着她精心构筑的、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的世界,在她眼前彻底崩塌、化为齑粉。
看着她此刻承受的、比我当初在雨夜桥洞下所感受到的屈辱和痛苦,要强烈十倍、百倍的绝望。
这就是我要的。
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彻彻底底的摧毁。摧毁她的信仰,摧毁她的爱情,摧毁她赖以支撑的所有意义。让她余生都活在这份亲手酿成的、无法挽回的巨大空洞和悔恨里。
她的哭嚎和咒骂声在空旷的告别厅里回荡,渐渐变成了无意义的、破碎的呜咽。她紧紧抱着那个空骨灰盒,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不停地颤抖。眼神彻底涣散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
我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团崩溃的、失去灵魂的影子,和那个被她当作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的、空无一物的盒子。
然后,转身。
皮鞋踩在光洁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清晰的、单调的回响。一步步,走向告别厅那扇沉重的、隔绝了内外世界的门。
身后,是地狱。
门外,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冰冷的雨丝飘落在脸上,带着初冬凛冽的寒意。空气潮湿而清新。
我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最后看了一眼殡仪馆那栋灰暗的建筑。
手腕上,归零的倒计时屏幕,幽幽地亮着。
一切都结束了。
我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汇入雨幕中的车流,驶向没有她的、未知的前方。
(全文完)